我和书桌故事
有家的地方,必有家具。
没有家具的家是从来没有过的,也是不成立的。家的温暖、舒适和安慰,决少不了家具的一份功劳。一个家可以没有丈夫,或没有妻子或儿女,但不能没有家具。
家具的历史就像人类家庭的历史一样古老,一样悠久,一样永恒。
人同动物有许多区别。家具便是一个。于是我们就有了有关人的一个崭新定义:人是拥有家具的动物。由赵忠祥讲解的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播放了许多珍贵的镜头向我们表明,千万种动物都拥有它们各自的洞穴、窝或巢,但里面却没有一样可以被称之为是家具的东西——床、桌子和椅子。
一旦拥有这三件家具,他就不再是动物,而是人,是文明人。文明人同原始人的区别之一是文明人生活在自己所创造的世界里:房屋、屋里的家具、电灯、电视、音乐、小说和戏剧,当然还有衣服和汽车……
没有家具,文明人的生命质量会大受损害,甚至会成为生存的障碍。为了说明问题,我想讲一个我本人同桌的故事。
大学毕业后,我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工作,一直住集体宿舍。分配给我的家具仅三件:单人床、小书桌和一把椅子。困为我的级别是卑微的23级。对床和椅子,我倒并不在乎它们的质量。我只是梦想有一张很宽大的书桌,两边都有匹个抽屉。因为我爱读书,既爱读理科书,又爱读文科书。有个17级的干部调离工作,我替他搬家,最后我把他留下的一张高级书桌搬到我的集体宿舍。坐在那张又宽又大的书桌前,我做了好几个月的美梦,歌德《浮土德》的德文原版就是在那时候读完的。但好景不长。一天,房产科的人来清查集体宿舍的家具。结果发现我的级别不符合我所使用的桌子。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只好将那张“两头沉”的书桌交出。不久,我又从别处弄到一张大书桌,结果又被查出。在痛苦和压抑的日子,我想到一个办法:从仓库弄来一张破损的、只有三条腿的宽大书桌,另一条我用几块砖来代替。大概这样一张残破的桌子同我的级别基本相符,我才得到一点安宁和太平。
后来是我去东北放羊。牧人的小屋只有土炕,没有桌。我只好一边放羊,一边偷闲坐在草地上做微分方程习题。尽管这幕天席地读书的方式有一层浪漫色,但没有书桌,毕竟不便。那是时时处处被扭曲了的荒唐岁月。对于我,断绝同书桌的关系,恰如断绝农民同土地、裁缝同裁剪板的关系,那是最大的人性扭曲。
1988年,我终于有了一套住房。首先我想到的便是去家具店定购书桌,不是一张,是两张;不是普通的,而是高档、气派的,并配有两把挺考究、舒适的转椅,算是我对过去从未有一张属于我自己、我心目中的理想书桌的狠狠报复。
我最了解自己。没有书桌和桌上稿纸的我,是慌乱的我,失落的我,没有归宿感的我。我好象是通过书桌,通过书桌上的稿纸才同世界发生联系的。
选择什么样的家具,我自有我的审美尺度。家具恰如建筑,它是实用的艺术。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家具又何尝不是?的确,我经常从家具的造型、风格和颜色听出某种无声的旋律,感受到某种柔和的节奏,优美的律动。如果我有两间书房,我就想分别各布置一套家具:仿清代红木和仿欧洲古典式。因为我爱东西方古典文化的交融。我相信,家具的选择同一个人的气质和文化素质是有关系的。一旦选定了,作为一种艺术,家具又会反过来经常影响主人的情绪,优化并提高我们的心境。既然家具也是凝固的音乐,而《乐记》说:“乐以治心”,所以我选择能有助于治心的家具,那种能给人“冬暖夏凉”感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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