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浅移散文
一、康乃馨。母亲
去年的这个时候,从花市里买了盆康乃馨。买的时候没有太多期待,只是因了这花与母亲相联,也因了这花的美丽,心里想着能否在自己的栽培下开花。不料,前些天,花真的开了,刚好在母亲节前夕。不知是花有灵性,还是花期如此,我惊喜于这般美丽。它安静在我的阳台上,开得温婉亦豪放。每个花齿之间相连处最显温柔。开花这些时日,我经常驻足,没有太多感想,只是看着看着。
养花与日子相并着,没有冲突,闲时浇浇水,洗洗叶子。这时候,心灵便会静下来,专注于此。一如与母亲在一起时,便是这样的感觉。母亲是不知有母亲节这个节日的,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去在意。妹妹每年会在母亲节这一天打个电话和母亲说节日快乐,母亲便会笑着说,这丫头,有啥节日的,都一样。言语之外不乏欢喜。我也会在这时打电话,并没说节日什么的,只是和母亲说些家常,让母亲听听我的声音。有时间时,我会回去看母亲。带些礼物,亦没有对母亲说是因了这个节日,母亲也没问为什么回家。只笑着说,花这些钱干啥。
每年的春天,会挑个日子,开车回家。每次推开故居小院的门,母亲都安静的憩在那儿。然后,在寂静的夜,搬过一只童年时的竹椅轻坐着,听母亲说春日里的一树桃花,夏夜的几声蝉鸣,秋初的几片殒叶。听母亲说邻居的难处说亲戚的友好。听着听着,我便在母亲已熟睡的轻鼾中流泪了。
去年,终因母亲的身体,母亲,闲了下来。母亲闲下来后,整日无事可做,心里闷得慌。看她焦虑的神情,我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说,身体终是不好了,整夜地失眠,日子该如何打发呢?很少从母亲那儿听到如此无奈的话,她话里透出一种对岁月的无奈,道出那份苍桑让人心慌。
十二岁的时便去了城里。从此,一步步远离母亲。那时的我,不知道县城离家有多远,凌晨时趴在车窗上看远处的一座座他乡的山。那些黢黑庞大的连绵怪物最终阻断了我和故乡。
从家乡到县城到福州再到厦门再到如今的小城,有过多少的路程,又有过多少在梦中错过的山。太过频繁的迁徙,本已丧失了它的意义。
二、银花。父亲。
父亲总是安静的。也很少去关注父亲的情绪。只是偶尔看到父亲眉角的沧桑才觉着,父亲亦是需要安抚的。接下来的时日,我如若回家便与父亲打牌。故意让他赢了,然后,笑着听父亲那爽朗又得意的笑声。
儿时随父亲回他的家乡,随他寻找他生父生前的点滴,还有太爷爷那一大把不刺手的胡子。好长,好长。我第一次看到老泪纵横,父亲在第一次谋面的祖父母面前痛哭涕流。太祖母抱着父亲时颤抖着发白的头发与沧桑的皱纹,至今历历在目。
忽然想起忍冬,他们还叫它左缠藤,金银花。
茎长,叶对生,生于路旁山坡灌丛或疏林中。
夏季开花,有绿色的花萼,唇形的瓣。秋季有球形的浆果,熟时黑色。
弯月镰,屈腰干,右手着力,左手攀扶。遇干枯的枝条一镰即断,遇错结的藤蔓要数刀。啪或滋滋的几声后,暴陈到一边,过冬至后的一个太阳也便晒干了。
传说很久以前,在五指岭山腰里,住着一个金姓采药老汉,和山下任姓老中医合伙,开了家中药铺。金老汉有一女儿叫银花,任老医生有一儿子,叫任冬。任冬银花从小就相亲相爱。后来,为驱赶瘟神,任冬惨遭暗算,银花悲伤过渡,一头撞到死在任冬坟前。乡亲们把他俩合葬在一起,却见整个五指岭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金藤花,当地凡是患了瘟疫的病人,喝了金藤花茶,立刻都痊愈。人们为祝福银花和任冬永远相爱,有人就把这种花叫做“鸳鸯藤”、“二花”。
忍冬性寒,味甘,花香迷人,忧郁。就像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中忍冬的香一直在纠缠、弥漫,关于父亲的回忆中能嗅到忍冬气味随时会跑出来“在南方阴雨的黄昏时节,什么东西都混杂着忍冬的香味。”
去年的冬,父亲给了一罐二花,带着喝吧,冬寒,家乡的土种出来的东西解忧解毒。往来的奔波早已忘了那罐二花的存在,有时自视年轻体健,有时瞧不上那些细小的碎沫,便也从不去喝它。父亲有时提起,也便随口应承着搪塞过去了。
早晨的电话里,父亲说你感冒了吗,要不我再给你寄些二花吧,带着喝,家乡的土种出来的东西解忧解毒。
抬头看到小城这片雾蒙云黯的天空,再也说不出话来……
三、衣草。芳老师
和康乃馨同个时间带回它,也在这个春天,差不多的日子开花,紫色的花有有些象儿时看到狗尾草。淡淡的清香的味道,华丽而又质朴。开得温婉又放肆。
很小的时候是从一本图画书里知道它。年少的时候一直喜欢自己的语文老师。江南的窈窕女子。从她那儿知道宝玉,林妹妹,然后疯了似地迷上了《石头记》。亦是从她那儿知道薰衣草。记忆中她,没有鼻梁上的眼镜,没有粉尘的呛味。一条白色的布裙,一双白色的布鞋。
记忆中的学校是旧的,桌子是破的。我坐在没有玻璃的窗子边,终于熬过了寒冷的冬。这时我的位置同学们终于妒忌了。而我终于可以偷闲望窗外屋檐上的雨滴,看着雨滴如何一滴滴敲打窗下残破的瓦盆。听听田间吆喝声,大婶们要菜籽的呼喊声。还有那刚犁过的一片白茫茫的水田。这样的风景那时是独享了。我会在这时思绪从课堂里跑得很久,这时候,芳老师便会轻敲我的头,把我从暇想中拉回来,宁静的目光有些许的嗔意。她转身时,我很清晰地闻到了清香的味道,一如薰衣草之味,淡淡的。
后来,她走了。没有和我们告别。在那个暑假里,托人给了我一本作文书。我紧紧抱着书,看着村口那条通往大山外面的小道。后来,只听人说她结婚了,再后来,听说她调到另一个城市,渐渐地,没有了她的消息,我也渐渐地不再记起她。
再后来,我亦是她那样的年纪,也渐渐苍老。想自己的生活是一片一片的。没有习惯,只有生活本身。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习惯,习惯别人不习惯的事,也许是我的习惯。
那一天,阳光灿烂,我一个人的远行,走的远远的。坐火车。随时离去。从任何一个属于或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看着站台上庸忙的人们,猜想他们的身份,去往,最终的归宿。
喜欢黑夜里的列车。包容宽大的感觉,却又有不可猜测的危机感。它能让你坐下来写自己,以及旅行,再到达目的地。在长途列车上可以认识不相识的人。听他们的故事和唠叨。然后在下车后又成为陌生人。他们让我可以在哪一个瞬间对自己报有希望,也会让我想忘记自己的所有。
人很多时候不都完全是自己的,或者身上和脑子里会有别人的东西。也许是情感和余恨。惺惺相惜于和离去有缘,还有那些挪动本已停却的双脚。无需一个个借口,只要喜欢。走在月台上,忽然想起芳老师,那个引我喜爱文学的语文老师。如今想来,她是否还健在,是否已是白发苍苍。太多的人,一如芳老师会在我的生命里渐渐走开。只是,薰衣草的味道一直在。对芳老师的记忆一直会在。
四、事了。续红楼
从当当网上买了卢晓梅的《花事》。有张爱玲的味道,亦有安妮的味道。她在她们俩之间,独成了自己的姿势。那应是一位如花的女子,从书页上看到照片,很美的笑容亦有很美的五官。文字决绝又温婉,每个故事都带着花香,用花的名义。极喜欢她那样的叙述方式。不知是因了张爱玲和安妮,有些爱不择手。喜欢她为主人公取的名字,捷生,羽生。
有些故事太简单了,象就发生在我的生活里。这是卢晓梅在每个人物里注入了血与灵。才让我有如此亲密的感觉。走进她的故事,也似走进她的生活,又或者是自己的生活与故事。是我溶入书还是她的思想牵引我。我不去寻思的。于这本书有些爱不释手。对于她的序我足足看了三遍,是喜欢,无原由的。
同样从当当网买下了刘心武续红楼梦。很敬佩他的学识和坚持,也喜爱他对于红楼梦的喜爱。他说,只是喜爱才有了续,并无太多理由。对于这句话,我是相信的。刘续的红楼梦是很精彩的,看到焙茗为从灾难中走出的宝玉,下跪,宝玉扶住他就是不许,我的眼泪莫名的流了出来。所有的大观园的女子在刘的续书着都有了结局。都如花一样,美丽的生命在瞬间调零。宝玉终是去了,湘云却是又哭又笑,想来,她是懂他的。
刘的续还是有现代的味道,他还是无法更接近于曹,于是,也会心生遗憾,或者,书无须去续也未必不是好事。有些未竟的事和有些东西也许残缺了更显它的美丽。但竟然续了,亦有一份精彩在里面。看完了续书,并没太多感慨,只是觉得,续书中的故事是可以独立成本的。
五、薇花。结
蔷薇花。她依附在那里,安静着她的主题,在青墙的一角,带着时光的痕,划满全身。闭上眼,用我的手感知她的柔摩挲她的静,她给的温柔曲线很快地蔓上了我的眼眸,那么执着与安然,令人生羡。
不想说她的攀附,因着她的韧与美。一如玫瑰的种子无意地落入山野,一样的蓝天白云,却最终开出易逝的花。很多的时候,人生不也是如此吗?
理不清这满墙绚烂的缘由,也不愿探究,怕是扯开枝枝蔓蔓的覆盖,遭遇她不愿提及的创伤。
有时,会在漫步时,寻找另一个自己。琐碎、落寞、悠闲。一些于人不解的举动。一些事情发生和结束都在瞬间的索然的情感里。背离、脱节,与人相识着,分离着,骤然的。
也许彼时的哪一刻相见,却是头也不回的走掉。陌生人里,时间和空间没有为我们留下一丁点的印记。我深深知道,最风韵犹存的其实是心底那份最初的青涩记忆。或把它们都冲淡成记忆,连同无数的劝阻,一起装进背囊。带顺家乡,送给白发苍苍的母亲和我那喜欢沉默的父亲。然后看着他们无声的笑容。我欣喜地停驻在他们仍有的叹息中。
如流水的年月逝去,仍记得那发丝上逸过来的清香。事隔多年,人已老去。
走在蔷薇花丛里,她的一树花红斜面迎风,一枝独秀穿透围栏,我的觊觎和贪念该如何收起,才能静对时光辗转,笑说自此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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