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乡秋雨
那天,我经过村口的小店,乡亲们聚集在这里正在赞美秋雨:这几场秋雨真好!赶跑了“秋老虎”,给我们带来了秋天更多的凉爽,自己做天也只有介相貌哉。其中有一位老汉操着一口很浓的绍兴方言在说:你们这些毛后生晓得啥西?我们绍兴有句古话,叫做天养人,壮脱脱,人养人,皮包骨。冷不防有位“凿头网”后生顶头将了他一句:天下底是要数侬顶聪明哉!小店里的人一哄而笑,气得那老汉的胡须翘起,脸上的肌肉也抖了一下。
前些天,我又经过村口的那家小店,小店里的乡亲们又在议论秋雨,听起来与上次完全不同,这次议论更多的是在埋怨秋雨。有小车子的在埋怨老天经常下雨,害得车子三日两头要洗,真烦!有摩托车的小伙子在埋怨连绵秋雨,给他们带来外出兜风的不便;老年人在埋怨老天秋雨不断,使他们骑三轮车出入困难……乡村的小店,是议论和传播新闻的窗口,它能与海宁一带的茶馆媲美,一有风吹草动,消息就从这里不胫而走,这次对秋雨的评论也只是小店中的阶段新闻。其实,做老天也是挺难的。前段高温,哪一个不希望老天下一场透雨解解酷暑,也好让那空荡荡的高山水库吃个饱,用电紧张的气氛也会得到缓和。然而,盼望的秋雨真的来了,而且一场接一场,每当这时,人们又会想念起晴天的舒畅。其实,在人们对秋雨的埋怨中可以听出,现在秋雨对人们的影响只是在生活方面触及得比较多,这可能与现在的家庭经济收入多元化有关吧!小店里的人们对秋雨的赞美和埋怨,都对我有深深的触动,因为秋雨绵绵总会勾起人们对往事的追忆……
在干活一字形、工分一直头的年代,我们姚北一带开的都是露天工厂,主导产品是生产棉花。那时,各级部门对抓好棉花都十分重视,从每年4月中下旬开始播种,到棉花出苗和培植管理,都是一环紧扣一环,沟边路旁,零星杂地都是种棉花,不得种其它经济作物,否则种了一旦透露消息被上面知道,就会连根拔除,生产队长还会被扣上“破坏棉花生产,搞资本主义”的大帽子哩。
那时,我们这批小后生担任着棉田树枝诱蛾的工作。每天,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我们生产队的五个小青年各自都拿着蛇皮袋,到一望无际的棉地里去诱棉铃虫蛾。当时,在绿油油的棉地里都插着一排排杨叶帚,经太阳一晒,叶香引得蝴蝶来,远远望去,似一排排站立的哨兵。我们走进齐腰高的棉田,茫茫秋露打湿了我们的衣裤,双腿任凭棉桃的磕碰,我们利索地用蛇皮袋套住香喷喷的杨叶帚,使劲一晃,大大小小的各种蝴蝶在袋子里拍打着翅膀。每个清晨,需要一个多小时,然后我们拿着战利品到晒场上清点蝴蝶只数,看谁套得最多,渴望队长给我们一个好脸色,为年终评选五好社员创造条件。
那时的棉花,在棉农的精心培育下,棉花长得像宝塔状,上上下下结棉桃,棉农个个笑逐颜开。尽管棉桃结得压弯了腰,但最终也要靠棉花吐絮期的气候帮忙,如吐絮期天气晴朗,棉花朵朵白,棉农乐呵呵;如秋雨绵绵,白花变烂花,卖掉不值钱,棉农的希望化为泡影。
记得有一年秋天,泗门区沿海一带的棉花长势比任何一年都好,结桃多的棉花每株有一百多个,棉农在梦里也笑出了声。谁知这年却逢上了十年未遇的连续秋雨,累累棉桃几乎全部变成了烂桃。为了把损失减轻到最低程度,乡亲们白天摘,晚上在电灯下剥。大家虽然知道每天晚上剥的烂棉花只可付付电灯费,但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大家不是算经济上的账,而是算“与天奋斗,其乐无穷”的精神账。这一年,我们生产队的每个工分值只有7分,一个十足男劳力每天报酬0.7元,加上年终的“预支尾巴”,合计0.75元,那年有90%以上的农户成了“倒挂户”,我家由于平时少向生产队借钱,三个劳动力总算找补了95元现金,安排好第二年上春的米钱后,真正到手的才30元现金。当时父亲把30元现金仿佛当成现在的30万元差不多,连忙存进了信用社。这年冬天到第二年的上春,棉农的生活过得真是叮当响,几乎一天三餐吃的是照得见星星的稀饭,“吃口重”的人家还吃起了“革命草”的根子,这年的秋雨真是害苦了棉乡的农民。因此,乡亲们年年种棉、年年种好棉,年年怕下连续的秋雨。当时在棉乡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八月乌,霜降梅,棉农无奈望苍天;秋风秋雨愁煞人,最愁难过上春关。
现在的棉乡,田野上很少看见农民劳作的身影,他们到底在何方?不妨你去走一趟这里宽敞明亮的现代化厂房,只见他们活跃在车间的每一个质控点,灵巧的双手劳作在新产品的流水线,两耳聆听马达的欢唱,任凭那窗外的秋雨绵绵。因为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有勤劳才能致富,秋雨对农业的这一点损失不怕夺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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