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线,行走的魅力散文
(一)
当我们一行四十多人经过两小时的颠簸,终于来到太行山深处一个叫“梁沟”的地方时,清晨的阳光已暖暖地将一地金黄铺满了这个淳朴的小山村。
我们的到来似乎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使得陡坡街道一旁地里的老农立下锄头好奇地看着我们,脸上挂满了沟壑纵横的笑。路旁的洼地里,有老牛正专注地啃食着头年留下的秸秆枯草,见到我们,只抬头“哞”地一声打了个招呼似的,紧接着又低头吃它的草去了。整个山村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依山而建的石屋在眼前缀连成一片原始的古村落模样,袅袅而起的炊烟伴着清晨的霞光升腾,在这巍巍太行脚下,氤氲出如诗如画的风情。
我们此次的穿越之行就从梁沟开始,大约要徒步十三公里,拔高500米,踏过松树林,翻过双驼峰,穿越茅草疙瘩,最后经由坟峧村回返。梁沟在驴友的圈子里其实并不沉寂,青崖寨、摩天岭等野线穿越的线路很多都起始于这里,这一带山高林密,峰峦叠嶂,原始面貌保存良好,因而吸引着无数周边省市的驴友前来穿越。
在村中稍作休整,由领队介绍了此处的地貌特征和注意事项后,我们一行人便在资深老驴“穿越”的带领下,从宁静古朴的梁沟村出发,途径“梁沟兵工厂”遗址,踩着日光下的碎石小路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说浩浩荡荡其实一点也不为过,四五十人的队伍,身着花花绿绿的装备,在丝毫未经开发的深山区,踩着扭来扭去的山间小路前行,前面有经验丰富的老驴带队,中间有体力丰沛的老驴压阵,后面有责任心强的老驴收尾,且组织严密,前后呼应,团队氛围浓郁,的确有点野外行军的感觉。而对于我这个新驴来讲,最大的特点是方位感差、野外活动经验缺乏,但好在体力还勉强可以,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紧跟驴友的步伐,在确保自身安全和不掉队的情况下,再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一路的艰难跋涉和大家的欢快笑脸。
四月的太行山深处,春还未完全从沉睡中苏醒,大山所呈现出的,依旧是褐色的苍茫,唯有山脚下那星星点点的鹅黄和山坡及崖壁上那一树树粉白的桃花,在昭示着春天的到来。也正是这漫山桃花,给这苍茫大山凭添了无限生机和柔媚,仿佛粗犷男儿的内心也充满着细腻柔情一般,那些山坡、崖壁、悬崖边、高山顶无处不在的桃花,灿若粉霞,将太行山映衬得更加豪迈刚毅。很多植物此时都刚刚冒出细嫩的芽尖,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但那些孕育生命力量的新绿,无疑给了我们攀登的勇气和动力,正如山坡上那些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总将一份美丽的期待掠过我们的脑海。
足迹所踏之处,有些是山民上山放羊踩出的蜿蜒小道,更多的是驴友们留下红布条记号的“野路”。这些所谓的“路”,其实根本称不上是路,你或者需要从茂密的原始次生林中爬坡穿过,又或者要从山谷中那些被雨季山洪冲下的乱石堆中攀援而上,更或者要从断崖上借助于铁索攀爬下落,时而手脚并用地攀登,时而踩着如牛毛一样厚实的草甸穿越而过,时而互相鼓励着牵手越过一道道险关,时而远望群山欢欣鼓舞……这便是驴友们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二)
不可否认的是,所走过的路,的确有着几分挑战性。我时时在想,幸亏天气晴好,若遇风雨,想必我们会被困于这大山之中难以回返的,单是这登山途中所遇的泥土陡坡和乱石险境,就令人生出几许畏惧和担忧来。试想,一旦中途遇上下雨,那路自然是无法行进的,山区复杂的地形环境和变幻莫测的天气也会给穿越带来极大的阻力和危险。因此,我不由自主地就说了一句:这路真够野的!一旁有老驴听了哈哈一笑,说:这路还不够野,还有比这野得多的!于我来讲,更野的路还没见过,却又有些渴望能走一走,新奇加挑战的心理让自己禁不住畅想一番,想着若是也能走一次,不知是何感受。
沿着山谷中由雨季山洪引发山石滑落冲积而成的碎石坡道攀爬挺进,呈四十多度的乱石坡自上而下如一道灰白色凹凸不平的幕布挂于眼前,其间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参差立于两旁,驴友们踩着大大小小的落石爬升,恰好可以将这些树木当做临时的休息处,或扶,或靠,或以此为道具,拍个穿越乱石堆的快乐特写,以此来减轻身体的疲劳度。
行走于变幻莫测的山野,总有无限风光令人惊艳。由山谷爬升至山顶,那山谷便好似遗落在风中的一段悠长的叹息,瞬间便被山顶开阔而辽远的视野所俘获。眼前的一切不由得使人雀跃起来,如悬崖边那一株株灿粉桃花一样,似乎盛开只是为了表达与这无限风光的至真遇见,这遇见里,有着桃花掩不住的欣喜,有着大山粗犷豪迈的深情,它们刚柔并济融为一体,如天地间一幅刻骨铭心的画卷,将太行的魂毫无保留地植入心田,装进记忆的行囊。
随着海拔的逐渐升高,周围的连绵群山开始呈现出更为壮观的气势,由仰视变平视,继而逐渐变为俯瞰群峰巍峨,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非置于山顶而绝难体会。但群山连绵,一山更比一山高,穿越的过程,也是不断挑战体能、意志和欣赏力的过程,其间的各种喘息、坚持和惊喜也只有亲身体会方能深刻感受。太行山在这一带最明显的特征,是高山之上的连绵草甸,似起伏不绝的枯黄色波浪,在这尚未换装的高山之巅,形成一望无际的山坡草原。春风轻轻吹过,那些枯黄的波浪微微起伏,似要挣脱枯萎迎接新生的希望一样坚定,又仿佛密密的牛毛一样厚实温暖。远望行走于这草甸之上的驴友们,在这以大山为背景的苍茫之中,尤显得微弱和渺小,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太行山峻拔陡峭、广袤壮阔的风姿。
站在高山之巅,目光所及之处,群峰以各种姿态挺立着,有的似粮仓,有的似茶壶,有的似手掌,有的似官帽,有的似寨墙……在山顶之上犹如刀削一般切割成了不同形态的山体,又好似用橡皮泥捏成了许多抽象的物体安插在了连绵的高山之巅,使它们瞬间就多了几分灵性和俏皮。
或许你想象不到山顶草原是何等模样,那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连接起的,是山顶千奇百态的峭壁绝峰和山下幽深的山谷,好似两者之间的一个缓冲,这山顶草原的开阔和肥沃,孕育了这一带最壮美的景色。四月的山顶草原依然被一片枯黄覆盖着,若盛夏时节登临,那碧绿的绒毯定会更加使人流连忘返。不信,你看那些被乡民赶上山顶吃草的牛羊,在这一千五百米海拔之上的高山草甸,竟也悠哉乐哉呢,真有点不可思议!
(三)
沿着山顶峭壁下的羊肠小路横切过去,连绵的顶峰在我们身体一侧如一段段高大的城墙,不断向后抛离。在一处避风向阳的地方稍作休整并补充食物后,下一个目标是穿过不远处茂密的松树林,由双驼峰的豁口处攀越至山的背面下山。浩浩荡荡的队伍像五颜六色的彩旗飘扬在浅褐色的山脊上,双驼峰的豁口处,队友们秩序井然地依次手握铁索攀爬而下,如同握着一条维系安全的纽带,在呈七八十度陡峭的崖坡上,壁虎般地贴着石壁谨慎向下,形成一道蜿蜒的彩色波浪,如同一个个鲜亮的移动光点,不断变换着队形和曲线。
穿过一片没有路的茅草地,复又绕上山间小路,竟有山顶水源蓄出一洼不甚清澈的水,乱麻似的小蝌蚪黑压压地占据着水洼,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豆不慎撒入了水中一般。想不到在这高山之巅,竟然也有这河渠等低洼处才有的生命,不得不令人称奇。
几乎所有下山的路都居于谷底,除此之外的陡峭山崖在未经开发的情况下,是无路可顺畅下山的。如同上山所走过的乱石坡道一样,下山的路更是充满了险恶,更大的乱石碎块夹杂着岩石,仿若一条自山顶咆哮而下的激流,横冲直撞成一道怒气冲冲的干涸石道。曾经被山洪冲刷的痕迹依稀尚在,那些中途断落的树木枝杈,那些桀骜不驯的山岩乱石,都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一年前的那场史无前例的山洪灾害,那场灾害曾像脱缰的野马,将这一带山下的桥梁、公路和村庄无情地破坏。同时这些痕迹也在告诉我们,这人迹罕至的高山深谷,其实也潜藏着无数不可预知的危险,每一次的徒步穿越,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盲目旅行,它牵扯到野线穿越所必备的团队意识、户外常识和自救技能,同时也关系到自身及团队的安全,具备必要的野外知识,穿越本身才更具魅力。
山路险恶,不断有队友因脚下打滑而不慎“坐滑梯”,同行途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慢点儿,小心!若遇难走路段,队友们都会热情地伸出手来,互相鼓励帮助,扶一下,拉一把,决不让任何一个队员掉队,也决不让意外轻易来袭。下山时,有一位女队员因崴脚行走受阻,她的两个孩子也因年少而显露出了怯意,一家三口走走停停,忧虑重重,在几处比较险要的地方,领队带领几位强劲老驴一路执手护佑,不弃不离,最终使他们与大家一起安全走出了大山。
(四)
每一次野线行走,它的脉搏都会牵动人的思绪久久回味。
老黑:一位经验丰富的户外领队,几次同行,我见证了他超强的责任心和热情幽默的亲和力,他心系每一位同行的队员,为确保大家的安全而尽职尽责。
穿越:一枚标准的运动型男,有着良好的体能素质和户外经验,并且取得过出类拔萃的好成绩,在圈内小有名气。
旷野: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把他错记作叫“星星”,他责任心强,乐于助人,沉默多于喧闹,关键时刻总能出手相助。
流星:一位弥勒佛式慈眉善目的驴友兼摄影爱好者,喜欢用镜头记录美好,喜欢在行走中体验乐趣。在松树林旁的空地上,我和好友与热情的他一起共进简单的午餐,分享了他山顶之上的煮方便面。
战狼:很霸气的名字。虽接触并不多,但同行的一路上,热情和乐于助人几乎是所有驴友共同的美好品质,战狼也不例外。同时他出其不意的有趣和搞笑,也常让队友们莞尔。
林子:和我相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也是如我一样的小女子,热情充满活力,开朗健谈,是公认的开心果。自从参加户外运动以来,表现出很大的爆发力,在挑战自我意志上令人刮目,有耐力而勇敢坚定。
我:一个缺乏户外经验、空有一腔热情的新驴,如许许多多恋着户外运动的人一样,渴望让行走变成一种快乐的体验。被别的驴友评价为“胆大心细,体力尚可,穿越和拍照两不误”。
……
是啊,那些摄人心魄的美景、行进途中有代表意义的镜头、队员们同心协力挑战自然的瞬间、那些阳光下汗水涔涔且微笑着的面孔……无不在我的镜头里记录下当日的美好回忆。老黑极具典型特征的炫酷形象,山梁上帅到极点的穿越,登山途中小息的探索,豪气冲天、直指苍穹的战狼,流星与林子灿若彩霞的笑,以及所有队员的跋涉与快乐等等,统统收进了我的相机镜头。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野线穿越有一定的难度与危险系数,行进途中必须精力集中,不能有丝毫懈怠。为了保护相机不受撞击和确保身体的灵活性,我将挎着的单反长焦镜头倒插入腰包里,以减少其对行动带来的阻力,而一旦路遇险恶地段,便立刻将相机放入背包全心应对脚下的路。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虽相机一定程度上成了累赘,但过后翻看着一个个精彩的瞬间,内心也异常欣慰。
每一场野线穿越都是一次体力、耐力、户外知识与行走经验的大挑战,每一次行走,也都是内心最彻底的释放与宣泄。我们走过不仅仅是路,爬过的不仅仅是山,越过的也不仅仅是沟坎,它们是一个个生活的烦恼,是一次次对自我的审视,是无以言说的压力与纠葛。翻越过这些,就如同与不良情绪决裂,迎来了崭新明媚的新气象,就如同登临顶峰俯瞰群山巍峨,心境会变得开阔无尘,视野会更加辽阔,内心也会因了这自然的野线而暂离世间的喧嚣返璞归真。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入户外,找寻野线穿越的乐趣,也体味它更深层次的本质内涵。城市的快节奏让人们变成旋转的陀螺,而户外运动让人们找回丢失了的宁静,犹如从喧闹嘈杂的白天跃入静谧似水的月夜一样,只一瞬间,便将整个身心彻底地擒获。
(五)
沿着谷底的乱石下山,历经各种惊险、各种艰难,当四周的视野终于变得越来越开阔、山路两旁的梯田里开始有了山民劳作的身影时,我们已然走出大山,走近了一个叫“坟峧村”的宁静小山村。黄昏的雾霭开始弥漫上来,村庄里的袅袅炊烟又似驱散不尽的希望,开始在山村的上空环绕,大山深处几近原始的这里,淳朴得一如我们远去的旧时光。村边公路一侧潺潺流过的山泉溪水,似一条青色的玉带,与青黑色的公路缠绵相伴,一同延伸至远方。溪流的两侧是玉白色大大小小的石块,公路明显新修不久,显而易见,这里在去年的罕见山洪自然灾害里曾受过重创,从山上冲下的石头将绵延数里的这里铺成了一道壮阔的石头河道,不禁感叹自然的威力之大,也为这捉摸不定的大山而心怀敬畏之感。
从早晨八点半由梁沟出发,到傍晚六点半至坟峧村回返,我们在这一带的高山深谷里整整行走了十个小时。感觉走过的路绝不止13公里,或许23,或许更多,但这一天的感受却出奇的美妙,团队的力量像这四月里的春风,吹得暖透了人间,暖透了每一位队员的心。
夜里返家后不久即传来消息,说傍晚时在青崖寨一带有驴友摔伤,出动了救援队。(青崖寨与双驼峰毗邻,有很多重叠路线)闻听此事,我惶惶地给领队发去信息:今天咱们平安无事,安全返回,真是谢天谢地!
户外运动充满了不确定性,野线穿越更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每年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驴友被困或受伤遇难等事件发生,并伴随了媒体纷纷扬扬的报道。无论牵扯的因素属客观意外还是主观缺失,这些负面事件并没有减弱驴友们行走的热情,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户外运动的行列,以行走的姿态诠释自我,以野线穿越的步履挑战不一样的人生。随着人们对户外运动热衷程度的增强,相信也会有更多的驴友逐渐关注起相关的专业知识,使行走更趋于专业化,以此为户外运动保驾护航。
野线,野就野在其非常人所走的线路,自然得犹如从原始的天地里走来。你敬畏它,却也想靠近它,你对它无所保留,它的野才更能完美地展现在你面前,不是征服,而是融入,如同融入一场心旷神怡的惬意,融入一场自然与灵魂的共舞。
找到与心灵对话的渠道,人便是极度快乐的,我想,这或许也是越来越多的人爱上野线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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