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透视主义认识论和多义性的语言观论文
摘要:尼采否定“同一性”,肯定“差异性”哲学。他的差异观表现在他的认识论、语言观方面。在认识论方面,他反对传统形而上学的一元主义认识论,主张多元主义的认识论。在语言观方面,他主张语言的多义性。
关键词:尼采;透视主义认识论;语言的多义性
尼采登上哲学舞台之际,正是传统同一性哲学大行其道之时。在尼采看来,传统形而上学家迷恋于理性、主体、客体、实体、本质、基础、根据、原理等虚构之物,醉心于“同一性”思维方式,追求同一,厌弃差异。尼采逆其道而行之。他拒斥同一,他倡言差异。他的差异观表现在他的世界观、认识论、语言观、方法论诸方面。本文从他的认识论和语言观两个方面对他的差异思想进行了解读。
一、透视主义认识论
在尼采看来,传统形而上学在认识论上坚持绝对主义观点,认为存在着所谓“自在的认识”,认识的结果是绝对的、一元的。立足于人类中心论,尼采用他独特的认识理论———透视主义向传统的认识理论提出了挑战。
尼采认为不存在“自在的认识”。他强调认识不可能摆脱人类中心论的限制,根本不可能有超越于人类特性的“自在的认识”,一切认识都必然打上了人类种族的烙印,甚至认识者个人的烙印。他在谈到“认识”时说:“要严格按照人类中心说和生物学的观点来规定这个概念。”[1](P505)我们是在保存生命的限度内进行认识的。我们并不是感觉、知觉一切对象。我们仅仅感知那些对于我们的生存必不可少的对象。只有当意识有用之时,意识才存在。我们的知性能力也是生存条件的产物,如果我们以另一种方式也能生存,我们就不会有现今的知性能力。范畴仅仅在它们有助于我们生命的意义上才是真理。总之,精神、理性、认识、思维、灵魂、意志等等,一切都不过是人用以保存和发展自己的工具。
透视主义(perspektivismus)是尼采立足于人类中心论,从反形而上学认识论立场出发提出的一种认识理论。在一个题为“原则的革新”的札记中,尼采列出了他革新哲学的五点计划,其中之一是:用情绪冲动的透视学取代认识论。“情绪冲动的透视学”也就是“透视主义”。
“透视”本是绘画术语,有透视、远景、视角等含义。尼采用透视来说明认识的本质。一方面表示认识取决于认识者的生存条件、生存实践需要,正如透视画面取决于画家的位置、视角等;另一方面在于强调认识的相对性,这种相对性既表现在范围上认识是有界限的,就像透视画面是有地平线的一样,也表现在性质上认识如同视画面一样是错觉,而不是对现实的镜子式的直接反映。尼采有时又把这称为“光学”,因为“光学”是反对力学的、机械论的、认识论的,正如透视主义是反对平面式的反映论的。
尼采认为,透视主义是人类中心论的合科逻辑的结论。既然我们是从人出发来认识世界,依据我们的“自我”来理解一切存在,那么,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就只能是一种“透视的幻觉”,万物必定以我们为中心形成一种“表面上的统一”,在我们视界所造成的地平线上“融为一体。”尼采的透视主义蕴函的意义是:首先,透视的主体是多元的。
传统认识论预设一个确然的主体。而从透视主义的认识论来看,认识不可能脱离人的生活,它就是人的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没有“纯粹的、无意识的、无痛苦、无时间的认识主体”,“纯粹主体”无非是概念的虚构。主体不是抽象的人,也不是纯粹的思维能力。真正的认识主体决非是冷静的、理性的、中立的,真正的认识主体是由许多情绪冲动组成的多元体,是内心种种激情的角逐。
真正的认识主体是各个欲望之彼消此长的流动过程。“任何欲望都是一种统治欲,每种欲望都有自己的观点,而每种欲望都想把这种观点作为标准强加于其他一切欲望之上”。
尼采认为,透视的评价即“权力意志”,这说明透视的主体是权力意志。生命本能、权力意志、情绪冲动乃是透视的原动力。人的权力意志各不相同,多种多样。每个人也是多重意志的复合体,对世界的需要也是多方面的。所有这些力都充当了透视的主体。尼采的结论是:“主体有多个”。
其次,认识即透视、解释,透视、解释是多元的。
尼采说:“只要认识这个词还有意义的而言,世界就是可以认识的。但世界是可以解释的,它自身之后没有意义,而它有无数的意义———这就是‘透视主义’”[1](P684)这说明尼采认为认识即解释。没有客观实证的认识,一切认识都是解释。
世界文本的意义寓于解释之中,依解释的不同而变动。实证主义者认为存在事实,而尼采认为没有事实,只有解释。他说“什么可以单独成立‘认识’?‘阐述’,植入意义———不是‘说明’(大多是指一种陈旧的、不可理解的、甚至是单纯文字的陈述)。”[1](P213)基于对认识的这种看法,尼采认为,不存在自在的真、善、美,不存在对真、善、美的中立的、客观的、绝对的评价范畴,即真假、善恶、美丑。尼采用权力意志理论对传统哲学的真、善、美进行了重新解释。他认为,求真理的意志是权力意志的一种形式。真理的标准在于权力感的提高;尼采从根本上扭转了道德估价的基础,道德的善恶被生命力的强弱所取代,追求德性为权力意志所取代;至于美学,尼采认为,凡是对我们有用、有益、提高生命力的东西,就给我们以美感、即权力感增长的感觉。相反,丑则意味着类型的退化、力量的衰竭、葸志的衰退。
尼采在其著作中,经常用语言学术语“文本”和“解释”来说明人的认识现象。在他看来,不管是外部世界还是我们的内心世界,真正的“文本”都是不可触及的,或者说,它们对我们来说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仅仅存在于我们的解释之中。
正是基于此,尼采否认存在所谓的“自在之物”、“自然的合规律性”等传统形而上学赖以成立的基本东西。至于我们的内心世界,尼采说:“世界上既没有‘精神’,也没有理性、思维、意识、灵魂、意志。”[1](P505)一切都只有相对于解释才是有意义的。
由于认识即解释,解释的多元性,或透视的多元性就是逻辑的必然。
尼采认为,透视的多元性包含两层意思。一方面,我们必须假定在人类之外还可能存在其他认知的生灵。“什么地方也许还可能有不同于单纯人性的解释。”[1](P205)尽管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确证有哪些这样的生灵存在,它们又具有何种认知方式。但是,至少在理论上我们无法拒绝它们存在的可能性。从每种知性类型出发都必有一种世界观,人类只是无数可能的透视中心之一。我们的感性和知性形式只是一定种类动物的一种纯粹特异反应,与之并存的还有许多别的特异反应。
如果万物的尺度不是人,对世界的透视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对于植物来说,事物如此这般;对于我们来说,事物如此这般。……在植物眼里,整个世界就是一株植物;在我们眼里它是人。”[2](P57)尼采断言:在更高类型的生灵那里,认识也将有新的形式,只是目前尚不必要。他以这种方式回击了传统形而上学的自负,人类无权把自己的任何一种认识宣布为绝对和终极真理。
另一方面,就人类而言,由于人是各种冲动的复合体,人身上的每个情绪冲动都是一个透视中心,透视必然是多元的。也就是说,既使仅仅对人来说,对世界的解释也会是无限多样的。
尼采认为,传统形而上学家由于自身意志的软弱,对“世界的无限可解释性”充满了恐慎,不敢正视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所具有解释性质。他们—58—依靠其特有的范畴,如“主体与客体”、“因与果”、“目的与手段”、“本质与现象”等,执着于“真”与“非真”、客观事实,企图一劳永逸地抓住绝对真理。也就是说,他们只承认“一元”的解释。
尼采从权力充沛者的角度出发,主张解释应是多元的。前面谈到认识即解释,而不是对“事实”的“说明”,这本身就蕴涵了解释的多元性。
不同力的中心有不同的视界,从不同的视角出发就会有不同的透视。所以,世界在人的视野中不是蕴涵着一种意义,而是无数种意义。既然文本的意义只有通过解释才能确定,那么,对同一个文本就应有各种不同的解读。尼采说:同一个文本允许无数解释,不存在一种“正确的解释”。解释决不是一劳永逸的,原先被解释过的东西,决不能被看作终极真理,随着力的提升,视角的转变,又会重新成为解释的对象。人的每一提高都导致对较狭隘的解释的克服。
由透视、解释、认识的多元性必然得出“真理”、“世界”多元性的结论。尼采说:“有各式各样的眼睛。连斯芬克司都有眼睛———因此就有各式各样的‘真理’。因此,也就没有什么真理。”[1](P610)作为透视现象,尼采认为“实质”、“本质”也是多元的。传统形而上学认为变动不居的现象背后有一个“真正的世界”,即“世界X”。
“世界X”是指超越了一切透视眼光的世界。根据尼采的理解,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尼采说,如果撇开透视岂有一个世界剩得下!撇开了透视,也就撇开了相对性。废除一切透视关系,企图把握“全”,只能是痴人说梦,这是对认识本质的严重误解。现实中只存在“X个世界",即有许多个透视世界,但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世界”。
总之,尼采的透视主义认识论表明,不存在一元的认识主体,透视的主体是多元的;不存在客观世界,不存在对世界的一种解释,对世界的解释是多种多样的、无限的;不存在唯一的真理,真理是多元的。可见,尼采的透视主义拒斥传统形而上学一元主义认识论,主张多元主义认识论。它从认识论层面体现了尼采的差异思想。
二、语言的多义性
尼采的差异思想还表现在他的语言观中。尼采登上哲学舞台之际,正是现代文明语言大行其道之时。在尼采看来,文明语言的最大疾患在于它的极端逻辑化。所谓逻辑化,就是虚假同一的强化。尼采立志铲除这种逻辑化、概念化的语言,恢复语言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
尼采在题为“真理和谎言之非道德论”的札记中详细讨论了语言从隐喻(Metapher)产生的过程和语言的隐喻实质。“隐喻”是一个哲学概念,其主要特征是任意性。尼采认为,作为语言单位的词仅仅是事物的隐喻。他分析道:语言创造者命名的只是事物与人的关系,为了表达这些关系,他动用了最大胆的隐喻。首先是神经刺激转变为视觉形象,这是第一个隐喻,而视觉形象又在声音中被摹写,这是第二个隐喻。每一次转变都是从一个世界毫无保留地一跃置身于一个全新和不同的世界中。“在语言问题上,我们全都和聋人一样。当我们说树、颜色、雪和花时,我们自以为我们知道有关事物本身的某些事情,而实际上我们所拥有的只是关于事物的隐喻———与原始实体相去十万八千里的隐喻。事物自身的神秘的X,首先显现为神经刺激,然后显现为视觉形象,最后显现为声音。”[2](P104)尼采的意思是说,语言符号指的是神经刺激,并不是事物或事物的概念。外部事物作用于人的机体,造成神经刺激,它是人与外部世界的唯一连接点。当人先是把神经刺激同视觉形象结合起来,随后又把一些相似的视觉形象同一个声音表象结合起来,词便产生了。因此,语言的发生绝非是逻辑的,语言的本质也不是表达对象性质的“逻各斯”工具,而且其功用也不可能揭示出事物本质。
词作为“神经刺激的声音摹本”还只是语言这种隐喻产生的初级阶段。“一旦词不被设定用作它从中产生的独特和全然个人的原始经验的提示物,它就立即成了一个概念,或更确切些说,当词需要同时适应数不清的多少相似———实际上就是从不相等因而完全不等同———的事例时,它就成了一个概念。”[2](P105)比如“叶”这个概念的形成,现实世界中“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莱布尼茨语),各个叶片千差万别,其颜色、形态、大小各异。“叶”这一概念其实是通过任意摈弃每一片叶子的个体差别和忘掉各种独特的方面而形成的。“叶”这一概念一旦形成便唤起了一种观念,即认为在各种叶子之外的自然中还存在着“叶”,它甚至成了各种叶子的原因。所以尼采说:“一切概念都来源于差别物的等同……我们获得概念也和获得形式一样,靠的是忽视那些个体性的和现实的东西。”[2](P107)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原初语言是神经刺激的“隐喻”,它与情绪冲动、需要、感觉结合在一起,反映了人们的感觉和体验的个别性、多义性。但是,随着语言的使用,语言起源和本质上的隐喻性质被遗忘了,语言与生命冲动、情绪冲动、需要、感觉日趋隔膜。现代语言是逻辑化、概念化的恶性膨胀,语言完全被逻辑所操纵,它消灭事件的个别性,制造虚假的同一性,消灭我们感觉和概念的个别性,制造相同的思维模式。对此,尼采切痛地指出:语言到处都生了痫,而且在整个人性发展中留下了这可怕疾病的痕迹,现在它再也不能独立做到使受需求支配的人彼此通报最简单的生命冲动,人在其需求中再也不能靠语言来自我介绍,因而再也不能真正地自我传达。
尼采力主破除语言的遮蔽,突破概念化、逻辑化语言之网,恢复语言的歧异性、差异性。他的这一主张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的海德格尔、迦达默尔、后期的维特根斯坦、后结构主义者等。海德格尔指出:现实语言的生命在于多义性,活生生的、游移不定的词转化成为一种单义的、机械凝固的符号系列的僵硬性,乃是语言的死亡、此在的冻结和荒芜。迦达默尔强调:解释学的真理正在诗歌语言的歧义性之中。维特根斯坦把语言的意义归结为用法,他重视语言在多样话语境中意义的差别性。在后结构主义者看来,意义的不确定性和多元性是语言所固有的,是符号的网状复杂性的产物,他们极力恢复语言的能产性。
总之,在尼采看来,语言具有多元性、非逻辑性、差异性。
本文标签:
[!--temp.yk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