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序中选择生活随笔
在我深以秩序为累的年少无知阶段,我时常以锋芒毕露为荣。并由此认为,秩序的无用之处在于它永远有可能被打破,而人的无用在于,无能作为打破它的主体。我愤恨无能,也对于“特立独行的强大”推崇备至。然而秩序永远处在不稳定之中,它永远都有可能被潜藏其下的潜在自然所推翻。这种自然也许是某种凌驾于秩序之上的原则,也许就是我们自己本身。但对于“被打破”这一点,我又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这种恐惧感是很微妙的,一方面我因此而不信任所谓秩序,另一方面我又害怕秩序的被推翻。这种精神消耗在有些时候显得很迷人,因而我自觉地被它所控制,无可奈何。
因此失序也成了我的常态。就像我上面一通浅薄而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一样,大概也能算作一种失序吧。秩序对我而言是一种景观,而失序则像是一种体会。由于死亡的不可避免性,人的无限性也无法达成。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也许是因了我总是渴慕做一个骄傲的人,光芒万丈的那种。即使虚弱也不可一世,太迷人了。而骄傲的本质是认为人是自足的。我倾向于认同人的这种骄傲,并且对于那些强大到光芒万丈的事物,丝毫没有抵抗力。而对于我所喜爱的一切事物,我总直接将弱点也当作是一种美,类如太阳黑子那样的存在,只是由于光芒不够盛而变得稍微黯淡,然而还是热不可攀的。总是试图用有限的存在去满足无限的需要,大概就成了奥古斯丁所说的失序的爱。
奥古斯丁对于这种失序,有精辟概括的解释。“爱物品,爱自己,爱他人,都是有限的爱的正当对象,然而我们为了寻求终极幸福去爱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对他们的爱就是失序的。”所謂失序的爱,就在于我们期望从一个爱的对象那里得到的东西超过了它所能提供的限度。然而我对于失序的、不平衡的爱有一种很深的着迷在内。对于我所爱的,我将之放在最高的位置,并自觉受其控制。喜怒、悲欢、离合,全由此而生,并将一切苦果与希望寄托其上,希望能够得到解脱或是解答。也许是不可触及以及眷恋太深,以致由此而生了微微的受虐倾向,还自以为是快乐。
也许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仰者——那是维氏眼中“走钢丝”一般的存在,而奥古斯丁所阐释的失序在我眼中有一个大前提,即对上帝或是神的最高原则的爱。但请原谅我在此并不十分准确地借用了这个“失序”的概念,同样还有对于有限性的理解以及无奈。
卡夫卡笔下的荒谬大抵可以理解成这种失序的扩大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他描写了许多重的困境,孤独感、异化感等等现代人所谓的困境。简单来讲,孤独不过是寻求爱而不可得,异化感也不过是寻求本位而不可得。这些在某些瞬间不可避免的失序被放大后就成了荒谬的困境。我们在莎士比亚那些经典的悲剧中也能发现这种困境。
“选择承担荒谬来获得解救”,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方式。既然无法逃离开这种失序,就去承受它。切除某段发生错乱的秩序,是人们可以理解的怯懦,但最好的办法还是去直面它。我是一个过于绝对又固执得像石头一般的人,对于失序的无望的爱,没有办法地着迷。于是也只能通过失序来找到我所需要的爱。承认在这个不完美又令人迷惑的世界中,所有的秩序或准则都带有暧昧感。我不需与这种暧昧感作对抗。“毫无芥蒂的爱啊,这是一种怎样的自由。”我该凭借我无秩序的帆,去驶向我所希望的远方。尽管这远方也许是危险的、荒谬的,随时可能因喷涌而出的什么而倾覆,但这也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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