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羊倌散文
父亲当了十五年的羊倌。
那年月,凡是给队里放羊的人,一定是老实本分,不偷不摸,能给队里多攒羊粪,多繁殖羊群,成年累月地过没有年节假日生活的人。队里把羊圈修在离村庄很远、送粪便利的地方,要么是两间草房,要么是一口窑洞。白天羊倌赶羊出圈,晚夕就在荒山野岭独自守羊过夜。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给父亲提汤送馍。寒暑假里就跟着父亲到田里拦羊。
一个盛夏的午后,我随父亲去河对岸堵羊,阳光毒花花照在地上,没有一丝风,羊热得头挤头,围成一大圈子,拉、赶、踢等办法用尽了,都无济于事。最后,羊自行散开时,暴风雨却来了,眨眼功夫,豆大的冰雹夹杂着雨点砸下来,风越来越猛,雨越下越大,直到天黑才停。这时河水暴涨,响声震耳,看来回去是不可能了。
我饥饿万分,忍不住想父亲讨要。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里也没什么充饥的东西。父亲一动不动地蹲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他此刻也饥饿难耐了。在我的低声哀求中,父亲轻叹一声出去了,一会儿,双手捧着几颗洋芋蛋进来,从窑洞外面又捡了一堆干柴。开始生火烧洋芋,洋芋很快熟了,父亲瞅着我狼吞虎咽地吃,他却一口也不动。我知道,仅仅为了我,父亲第一次偷了队里的庄稼。
放羊人最实惠的是冬天有热炕睡,有毛袜子穿。冬天,地里空荡荡的,羊儿赶出坡,用不着人多操心。父亲就趁机扫树叶,扫苜蓿茬,用大背篓一趟趟往回背,我家的草房里就堆成了小山。整个冬季,母亲就把炕煨得格外暖和。今天,当我躺在城市一角的冷床上时,我是多么怀念家乡的热炕啊!那时,天气一暖,我们就常常光着脚板,而到了冬天,父亲就给一家人挑毛袜穿。父亲虽然放羊,但羊毛是不可随意就剪来用的。队里一年一度到了剪羊毛的季节,就集合全队的妇女,将羊一只只捆绑起来,如数剪毛归公。父亲给我们挑袜子的羊毛,是平时给羊梳理时,一缕一缕积攒下来,然后捻成线的,记得那时候上学,别的孩子们常常因为双脚冻烂而哭叫,而我和弟弟的双脚从没冻破过,这是他们不能享有的幸福和温暖啊!
光阴似箭,如今我也身为人父,我没有接过父亲手中的羊鞭,而是靠一支小小的秃笔为生,我知道这也是父亲的希望所在。乡下教书的日子里,年过古稀的父亲常常以他放好羊的守旧成规要求我教好每一个学生。我不免听得厌烦,顶撞几句,可是眼下,我每每为一颗汉字找不到一个恰当的位置而手足无措。我的远在家乡的父亲,你可听得见儿子的呼唤吗?
(作者: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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