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散文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听雨》

也曾银鞍白马穿过酒旗招招，也曾侧帽风流访那春风骀荡。“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歌楼之上，有红粉佳人、红袖添香、红烛昏沉，影影绰绰，倒也妩媚了罗帐。所以少年的雨，细润如酥，好似耳鬓厮磨的吴侬软语。那时的你怎会轻信，所有美好都是昙花一现。直到后来红尘倥偬，那日烽烟蔽空，熏疼了苍天……?

1267年，元灭南宋，从此回不去的都是故城。江阔云低你独坐，想曾经元夜时，“一片笙箫，琉璃光射”，后来灯漫挂，人懒走，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此时的客舟，不是如梦令般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此时的客舟，不是孤帆远影碧空尽，烟花三月欲下扬州；此时的客舟，亦不复那年你行至吴江，已是流光容易把人抛，依旧说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言语里竟也几分静好。如今风声呜咽，断雁残吟鸣不歇，再不是当年阳春时节柳絮飞烟。“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也许文天祥会懂，你这泪水新词已是不堪回首。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承载了一生的起伏跌宕，谢幕了一生的离合悲欢。所有的雨便如逗点，落在心湖荡起涟漪，化成一个个句号完结。一夜听雨，一夜难眠。雨是无根水，客是无根人，“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彩扇红牙今犹在，可是耳畔再也不会响起——当年盛世霓裳曲……

注：

弹棋局：弹棋，古博戏，此喻世事变幻如棋局

涉及蒋捷词有：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剪梅·舟过吴江》

春风飞到，宝钗楼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女冠子·元夕》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女冠子·元夕》

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贺新郎·怀旧》

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贺新郎·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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