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鲜鱼口村散文

文章 2019-07-20 14:52:42 1个回答   ()人看过

鲜鱼口村是个弹丸之地。鲜鱼口村一半以上的土地却是机械厂的厂房所占据,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在关于故乡的记忆中便总伴随高大的囱筒和机械轰鸣,它们成为鲜鱼口村的一种标志,有种后现代的惶惑感。

至少每天清晨在马路旁的电杆上那个灰色喇叭便会传出一些革命歌曲,最多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它让每个鲜鱼口村的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就立刻投入火热的生活中去了,似乎省掉了前奏,也没有什么过度。歌曲放三遍。那些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从各个地方涌入工厂,如同蚂蚁般逶迤前行。他们的脸上还有隔夜残存的倦乏,在坚硬的安全帽下微微泛着蓝光。七月的日光开始泛滥时,从厂房宽大的窗玻璃上斜射下来的光照在来来往往的卡车身上,货箱里堆放的钢铁成品显出了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无数高耸的囱筒将黑烟吐向天空,在来往风中如同群蛇乱舞。从厂房里不断传出的机器轰鸣把整个村子点缀得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少年们就从河岸上走来,穿过一片泡桐树林进入厂区,开始一天的探险。这些都是我能从外祖母的屋里想象到的。

厂房占地大,并且分散。它们在鲜鱼口村的土地上星罗密布,显出逼仄的格局。少年们穿梭于那些厂房之间如同鱼游弋在被机油渲染过的河道里,但大家依旧乐此不疲。开工时间一到,几乎所有的机械同时启动,从那些机床上被拉扯出来的声音混合一起,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震颤着。你可以感到整个身体在发麻,如同触电一样。

在鲜鱼口村的西边有一所厂里的子弟校,学校建在半山腰,下面是一条河。汛期常常涨到快要临近学校大门,但枯水期又完全干涸,裸露出来的卵石在日光下显得楚楚可怜又一片狼藉。这个时候工厂会把大量工业废品倾倒在河床里,到了一定量就让大卡车开进河道集中运走。这些堆积如山的钢材废品中最多的就是那种被铣床加工后残留的卷曲钢片,它们如同弹簧一样堆叠着,绞缠着。被高温处理过的表面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之色,是水面上洇开的油花,又是一片虹。少年们常把这种钢片从成堆的废品中抽出,用力抻开放在脚下像使劲碾平但没有一个人成功。于是它被我们当成钢鞭,在空气中狂乱挥舞,好像挥舞着整个世界。

对于鲜鱼口村的少年来说,每个厂房外面那两联标语应该最深入人心: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它们一律用红漆被刷在白色板子上,一左一右竖挂在厂子的大门口,一挂就是好多年。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标语在中国是多么的普遍但又具有强大的号召力。我想那时的工人们每天来往于它的面前是怎样的心境呢。视觉的倦乏还是内心的麻木。不过我更愿意回忆的是职工俱乐部。那是一个占地巨大的娱乐区,偌大的场地上两栋大楼威严耸立,主楼楼体两旁被黑漆写了几个威风凛凛气势恢宏的大字:厂荣我荣,厂辱我辱。我每次仰望它们时总有一种苍茫之感,那时完全不能理解含义只觉得它们具有极强冲击力,洪水猛兽般冲击到一个少年的内心,让他多年后一直耿耿于怀。至于俱乐部里的台球桌,康乐球,乒乓台等,在记忆里已经残缺不全剥落凋零了。我必须承认那个时代的鲜鱼口村一去不返。

鲜鱼口村是外祖母的家乡,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它如同云一样遥远而又真实,往往有一种切肤的痛楚在身体里炸响。不知道那些曾在河道里堆叠的卷曲钢片今天又在何方,它们的光芒却始终像一种虹。至今鲜鱼口村的少年都这么认为,大概也是这么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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