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薛伯伯散文
薛伯伯,是我的邻居,是只隔一堵墙的近邻。打我记事起,就看到薛伯伯是这样一种姿势:一盏灯,一杯酒,一捧胡豆,手中一本书,一边喝酒一边看书。
薛伯伯家穷,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在小镇上算有文化的人,当个集体单位的会计,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单位垮了,后来组织又安排他去一个煤场铲煤炭。他的妻子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他有四个儿女。一家人全指望他养家糊口。妻子一边带孩子一边打短工,挣点钱来补贴家用。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但薛伯伯却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下班回来,不管再苦再累,放下工具,甚至来不及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桌边看起书来。大人骂也好,小孩哭也好,他都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一心读书。他不讲究吃,只要有酒有书就行,下酒菜无所谓,他说书可以下酒。更不讲究穿,总是一件蓝色的中山装,皱巴巴地穿在身上,但衣兜要大,衣兜里总是装一本书。铲煤炭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他就倚在一个筐子边坐下掏出书来看,他把读书当做最好的休息。薛伯伯读书常常入迷,有一次他和妻子一起回娘家,走累了歇气时,他又掏出书来看。妻子叫他走,他不走,说要看完那一章才走,妻子无奈只好先走。哪知他一直把那本书看完了才想起快走,一看时间,已是午后两点了。等他到了丈母娘家,自然少不了一顿埋怨。他如痴如醉地酷爱读书,大家都叫他“书痴”。
后来他退休了,每月只有百多元的生活费。儿女们也长大了,但下岗待业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有钱来孝敬他。老两口的日子过得非常困难。但他看书的劲头仍不减当年,依然是一边剥胡豆喝烧酒,一边眼睛不离书。我常感叹他把自己读成了一个“迂夫子”,读了那么多书,却没有谋上一个好工作,没有过上好日子,他却不以为然。他说书中自有千盅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想他孜孜以求的一定是一种精神财富,虽然他物质生活贫乏,但他是精神世界的富翁。
薛伯伯除了自己是书迷外,还把我也带成了书迷。小时候我们院子里的小孩都非常喜欢听他给我们讲故事。特别是夏天,一到晚饭后,我们就呼朋引伴给薛伯伯搬来一张椅子,端来一大杯水,等他来给我们讲故事。《聊斋》里的红男绿女,鬼怪神妖吓得我们睡觉时一定要挨着妈妈才睡得踏实;《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听得我们飘飘欲仙;《三国演义》的三顾茅庐,诸葛亮三气周郎,借东风,空城计,听得我们津津有味;《狸猫换太子》、《清宫秘史》听得我们胆战心惊;《林海雪原》、《欧阳海之歌》听得我们群情振奋,恨不得自己马上就去当英雄……天天听都听不够。有一天,那是我刚读三年级的时候,薛伯伯拿着一本书对我说:“我跟你们讲的故事都是从这些书上来的,你自己看书好吗?”我接过来一看,书名叫《古城春色》,是描写平津战役第四野战军解放北京的故事。虽然里面有些字我还认不到,但没有妨碍我领会意思,我两天就看完了那本书,真痛快!书中那硝烟弥漫,弹片横飞的情节深深吸引了我,从此我读书上了瘾,和薛伯伯成了书友。他有书了借给我看,我有书了借给他看。那时租书一角钱一天,只要他有一角钱就去租书。薛伯伯租到书就给我看,我白天抓紧时间看,他晚上下了班看。我们小时候要存一角钱不容易,如果有了一角我也去租书,也是我们轮流看。古今中外,只要是有文字的我们就都看,简直达到了疯狂地地步。
后来我工作了,我唯一的爱好就是买书读书。薛伯伯那时的日子依然过得很困难,看到他的处境我心中有太多的不忍,就买了许多书让他先看。我们成了真正的忘年交,书友。
上世纪末薛伯伯与世长辞了。临死前别无他话,只嘱咐给放几本书在他身边,他在九泉之下也要与书为伴。现在一说起读书,我就会常常想起他,我读书的引路人——“书痴”薛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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