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发的故事随感
五十三年前,我在柏林的一家医院出生了。那个时候,父母赠予了我的生命之外,也送给我满头金黄色的头发。只有爸爸的头发全是黑的,我妈妈,姐姐和我的头上都长的是像天使一样的金发,又长又密。也许因为我母亲方面的基因强一些。
我七岁的时候要上小学。妈妈给我买新衣服穿,买了对于所有上德国小学的孩子不可缺少的“糖筒”(1),书包和其他上学所需要的物品。开学之前,我头发长得不错,满头长发垂到耳边,顶尖粗实的发根好比一团的草丛。我舅舅对我说:“你的头发好粗,就像刷子一样。”所以我的外号也叫“刷毛头”,我蛮喜欢我的头发,也有一点自豪感,以为别的孩子肯定没有这样的头发。可惜,为了上学,父母要求把我珍爱的头发剪短。剪短一点点,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我起初的同意变成了剪发以后的后悔。为了省理发的钱,我母亲让我们的好邻居雷娜特阿姨给我剪头发。我在家里的凳子上坐下后,她在我脖子上系了毛巾,我闭着眼,先不想看剪发的过程和结果。雷纳特阿姨手里的工具在我的头上这儿转一下,那儿转一下,我只听见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推子在我的头上不断地舞动着,金黄色的头发飞舞着飘落在地上,我感觉到头上凉快多了,好像有人把我毛茸茸温暖的帽子摘下来了。她剪好了以后说:“剪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发现镜子里的我有点不对劲,使我吃惊的是,头发剪得太短了,犹如刚出生的刺猬一样,只看到一厘米长的发茬。我绷着脸对她说:“阿姨,你怎么搞的,太短了,赶快把地上的头发给我再粘上去。”我心里太难受了,如果同学们看到这样难看的样子,他们肯定笑坏了。上学那一天,记得我与母亲在学校的门口,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带着背包,怀抱着彩色的糖筒。妈妈看着我微笑地说:“我儿子真帅”。我心里想,衣服,糖筒都不错,但是我的头发真是太难看了。等开学典礼开始的时候,我哭起来了,不知是道因为要上学,还是因为头发太短才哭了。
一九九一年,我第一次飞往中国,在西安外国语学院进修汉语。记得有一天班主任安排去历史博物馆餐馆时,博物馆里一位礼貌的工作人员问我从哪儿来的,多大岁数,我让她猜,她说:“三十四岁”。听到三十四这个数字,我心里有点失望,就跟她说:“不是,我现在才二十八岁”。不是别人,也不是理发师,但是岁月让我头上的“草坪”愈来愈稀薄了,简直像荒草一样。
几年后,我变成了合肥的女婿。幸亏我妻子不在乎我的头发,尽管我的头发越来越少。记得我在合肥小公园里散步时,听到后面一位母亲对她大约五岁的小孩说:“你跟他说‘爷爷好’”。他们俩走过去后,发现我不是老头,默默无声地走远了。小时候,让我很自豪的满头金发,年岁大了以后,在别人眼里,误认为是白头发。有一天我和妻子去合肥农村探亲时,到了这个农家后,主人跟我妻子说:“让老人家坐一下”。从此我真服了,知道我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从上学那一天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四十六年,我已变成了个奔六十的、几乎谢顶的中年男人。我母亲家的客厅柜里,还有一张珍贵的老相片。相片上大概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站在阳台上抱着我们以前养的猫。我头上的金黄色的头发又密又长,如同热带森林似的。我现在看到那张几乎变成文物的照片时,心中不免感伤。我妈妈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外祖父——我的爸爸结婚的时候已经是光秃秃的了,他头发稀少的基因遗传给你了。”
每天早上看到我顶上的“疏林”已经习惯了,觉得头发少也有好处。不需要像长发的人那样勤于梳头,经常洗发。我顶上的“光头区域”再长毛发的可能性几乎是零。有人曾经建议过,买个假发带上,就像帽子一样。我觉得还是要面对现实,自然点好,再说我已经习惯了,头发少了就少了呗。
本文标签:
[!--temp.yk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