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字如人散文
偶尔翻到经年之前的旧信,是在外工作,强忍想家之苦的女孩子写给父母的,像是草稿,有几处似觉得不妥当被划掉了,字迹磕磕绊绊的,显得迟疑,郑重,稚嫩的坚毅,文笔朴拙得可爱,读来如迎细碎纯澈的雪花,一点儿一点儿打湿颜面直至内心,其间尽吐的真情像要穿透泛黄的纸面,穿透脆散的时光,做一个永恒的留存。令很少再涉手写书信的今人视若珠宝,由这纷乱游走的笔迹去寻一个眷恋的身影,去猜一个女孩儿孤寒的心事,禁不住想,这纸,这字,这段世情,于浩渺环宇中,不过如烟如雾,但这纸这字又分明沉甸在这里,尘埃落定。
睹字如人,见字如面的时代远去了,各种媒体媒介把人之间的距离,隔阂扫得空空荡荡,片瓦不留的无间却把心塞得满如乱麻,过度的交流沟通曾经一度乱云飞渡,曾经一度因迫近而走远,因亲密而淡漠。俯仰于各种一对多的交流平台,各种一呼就应的网络,各种直逼真实的视频影像,置身于一派繁闹中,却怀念文字带给人的清寂之感,怀念凭文字,就可让相思漫延成海的无际感。
文字的沟通如此静态,如此深远,如此隽永,让人想到屈原的兰草,内美,修能,岁月不掩。
文字就是悄悄流淌着,带你回故乡,牵你来到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如想斩除一路行来沾染的各种芜杂自我,直达于接近宁静,通透的本我,就需要原本植根于你生命里的这条小河的引领。
睹字如人是把文字插上了翅膀,把文字赋予了哀乐,借助于它而展开和作者的某种独特交流,既便是一本百年前的老书,捧读在手,遇到了灵异般触碰你的句子,仍会诧异,称奇,叫好,然后是对作者的敬服:怎么就能写成这样?作者的位置突显出来,封面上印着的名字被记住,这个名字和书中的文字更紧密地联系起来,因文字的或飘逸灵动,或智慧沉静而变得神秘,变得响亮。这个名字会被虔敬地提起,和书一起提起,于是这名字也就有了和书一样质感,一样的深度,一样的色彩和味道。
在新闻,媒体不那么发达的年代,既使是当代作家,年轻作家,其名字也始终是扁平的,沉没于作品的背后,以文字来彰显个性,无论多诡异新鲜的文字,似乎都出自一个不露声色的名字,这名字只能因文字而浓烈,因文字而倍受追捧。作家的声名远播纯粹出自于文字的飞扬,僻如金庸的武侠小说曾经风靡于各个层面的读者群当中,像是钻入了一个世外的童话的江湖,金庸给了我们一个剔透的精神世界,但是我们不以为这是金庸完全游离于自身生活的创作,他用文字构建的完整世界让我们产生了和他融为一体的错觉,于是,一见到金庸的名字,就以为是个修身玉立的大侠。
在稠密的新闻下生活的当今,作家,作者不再仅仅是一个个闪耀着光彩的名字,他们完全立体起来,在网络上在电视上介绍他们作品的时候,作品和作家本人因过度宣传而失去了空间感,很逼仄,失去了神秘感,失去了追索的快感,虽说作者和读者的距离近了,反倒因发现他们和大众没什么两样,也功利,也锁碎,心灵的距离反而远了。
看一个自己喜欢的作家在网络上接受采访,或和读者微博互动,是一个很困扰的过程,得不断和心目中认同的那个作家的样子对比,平衡。看她出现的次数多了,言辞激烈了,就越看越怀疑:那些温婉睿智的句子是她写的吗?连带着再看她新书的时候,竟不那么喜欢了,竟有些索然了。
文字是一道藩篱,阻隔了日常寂寞,阻隔了强光下的微暇,而形成了纯然洁净的世界。不妨把文字看成是作者的超脱。
本文标签:
[!--temp.yk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