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丁肇中先生谈天散文
盛夏,与朋友的一次午餐小聚,偶然间与诺贝尔奖获得者、美籍华人丁肇中教授相遇。
还未来得及问及他此次来华的意图,经田先生介绍,丁肇中先生就兴奋地从餐桌前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我很羡慕你们这些书法家,能写一手漂亮的字,因为我的字写得不好。应该说,书法家都有天赋。他接着说。
科学家才更有天赋。我钦佩地说。在国内,像我这样的书法家,可以说有成百上千,前几年出了本《中国书法家大辞典》,在册的就有5000多人,而像丁肇中先生这样的科学家,世界上才有几个?
他翻阅着我赠给他我写的《歙砚歌》,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写字。当我告诉他七八岁开始练字时,他笑着说:那时间很久了呀!我小时候爱听京戏,爱听相声,爱看杂技,就是不喜欢读书。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他小时候不喜欢读书,怎么成了大科学家呢?
他出生在美国,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他随父母回到中国,原籍是山东日照。回国后,他目睹了七七事变后华北各地相继沦陷,父母带着不满两周岁的他从家乡跑到青岛,从青岛跑到南京、合肥、汉口,最后跑到重庆。他幽默地说:现在我一到重庆,日本人就(狂轰滥炸)来访问;直到现在我对日本还有误会。
那时,他心中充满了对日寇的愤恨,和小朋友们唱起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歌曲上学,盼望过上太平日子。
1948年,他随父母去了台湾,在台湾上学,据他自己讲也不太爱念书,后来随父母又到了美国。在美国,他看到富强的美国和战乱的祖国,觉得不长点本事不行,才开始发奋读书。
──这就是一个科学家成长的经历。
谈到科学,他向我比喻:听说过宇宙大爆炸吧!以前的宇宙就一个点,后来爆炸后分成了很多点,远去的,越来越小了,眼前的,离我们近的越来越大,地震和气象是影响整个宇宙的最重要的方面。所以我们要研究它。他现在研究的课题,就是使基本粒子物理学迈向宇宙未知的新境界。
为了探索宇宙的奥秘,他带领世界上美、英、法、德等15个国家的600多名科学家组成一个小组,每年他有8.5亿美元的科研经费。
就目前讲,我们所研究的项目效益最小,花钱最多,但对以后的人类社会是最有效益的工作。
谈到书法,他说,以前的好多皇帝的书法都不错,康熙和乾隆,他们日理万机,但字写得很好。还有宋徽宗,他虽治国无方,但他书法有很大成就,你看,他的瘦金书,写得多好啊!他把书法看得很难。他说在新疆讲学,人家让他写新疆大学校名,他不敢写,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拿不出手。到老家山东,人家让他题写日照大学,他不敢题,到曲阜请他题曲阜大学,他也不敢写,他说他怕写出来让人耻笑。
他认为中国书法比物理神秘。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国家和民族,他们都有自己的文字,唯独中国文字成了一种书法艺术,有那么多人崇拜,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所以每当想到这,他都觉得这个问题需要研究。因为,文化研究也是一门科学。他说,有些外国人对中国文化的研究好像比中国人本身还要深刻。美国的哈佛大学、耶鲁大学都有毕生研究中国文化的学者。他们虽然说的是英文,但当你问到他关于中国传统文化时,往往比中国人说得还清楚。我们自己不能忽视。
丁教授热爱祖国的传统文化,他认为祖国不但有优美神秘的书法艺术,它的语言也是世界上最美的。1976年,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音乐大厅给他颁发诺贝尔奖,他在致词中使用了汉语。当时美国驻瑞典大使说:我们和中国关系还不好,你用汉语是不对的,而且大多数人听不懂。丁教授说:我愿意用什么语言就用什么语言;在场的听不懂没关系,因为这是向全球广播,我希望让占1/4的中国人听到就可以了。
席间,他用探询的口气问我:我还能不能写好字?我鼓励他:能写好。我给您找些字帖,我国历代书法家的书法,照着练,慢慢就练好了。
与丁教授相遇似有一见如故之感,我对先生说,我很羡慕科学家的数学头脑,因为我从小就数学不好,文学还可以。
他笑了:我与你正相反,我的数学好,文学不行。
我说,科学和艺术应该说是姊妹关系。德国的作家胡赫在写《贝多芬》时曾说过一句话,只有艺术和科学,才能把人提到神圣的高度。我认为很有道理,我还专门用书法把这句话写下来。
临分手时,他说他有两句话要写出来:
科学的原动力是人类的好奇心。
科学上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我请他签个名在报上发表,他拿起签字笔写下了丁肇中3个字,我们赞叹他写得有味儿。他却幽默地说:这一发表出去可就成了《中国艺术报》反面教材了。
临别时,握着他那双大手,看着他那像寻求基本粒子奥秘那样要涉猎书法艺术领域的眼睛,谁知道在这里他会探寻到什么样的奥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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