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台黄庙悟禅散文

文章 2019-07-19 01:35:53 1个回答   ()人看过

巴伦台黄庙在新疆巴音郭楞州和静县境内,是新疆最大的藏传喇嘛黄教庙宇,有“小布达拉宫”之称。到库尔勒之后,就很想瞻仰,直到今年春分之后的第二天,才成行。

一行十一人从库尔勒去巴伦台黄庙。黄庙离库尔勒一百多公里,越走山峰越多,越走越显荒凉。起初是濯濯童山,一毛不长,往北渐行,山势渐高,山上渐渐地有了些树木、荆棘、野草的身形,只是大多依然枯萎焦败。只有沙柳树,树冠晕染了浅醉的红颜,下面涂抹了新绿的意韵,悄悄地向人们低语春的信息。

此时的库尔勒,春天已经如一岁左右的小男孩儿蹒跚着稚嫩的脚步挪来。迎春花已经活泼盛开,金黄烂漫;柔弱小草,也挤挤挨挨,争着拱出地面;柳树树冠,也显出了鹅黄嫰绿的娇艳。而去巴伦台的天山深处,不但高高的山巅上有冰雪覆盖,而且山脚下逶迤的河床里,尽管已流水淙淙,但背阴处,依稀还有洁白轻薄的冰层。此时的天山,分明还在冬天的季节里浅睡。所以,越往深山里进,越靠近黄庙,车辆越少。恰是这初春的阒寂静穆,竟然让我在黄庙参悟到几点禅的意蕴。

一到黄庙,就发现,除了我们,还没有游客,只在我们将要离开时,又来了两辆车,下来几个游客。几个懒散的景区工作人员在晒太阳,看见我们,也没什么表示,售票口也紧闭着窗口,任由我们自由地游览。在新疆,旅游的最佳时间是七、八、九月,春分刚过,凉意未消,三月下旬就来拜佛,显然有些太早。

因为游客少,整个黄庙景区就显得恬静安详。我便对同行的庞君说,这更好,少了游客和香客的喧嚣烦恼,才有了这份安静,这种氛围,恰是佛家需要的氤氲气息。

黄寺前,一对彩幡,默默地直指高天,似乎是代表芸芸众生,凡夫俗子,佛家弟子,共同仰视高坐九重云天之上的佛祖释迦摩尼。两座白塔,静默端庄,在蓝天白云,濯濯童山的背景映衬下,显得分外洁白素雅,诠释着佛家境界的圣洁和纯朴。

庙前的石狮子,庙顶上的那一对戴着金光闪耀的经轮曲腿而跪的金色无角鹿,庙北侧的大象、猴子、玉兔、苍鹰四瑞金色雕塑,因为这里游人稀少而带来的静谧,更显得肃穆安和,心念专注,似乎也沾了佛的超然静默的气韵,有了佛的安然入定的意态。而树枝上啁啾的鸟声,反衬托得这寂静肃穆更深厚凝重。

景区内的一株株直指云天的高大的杨树,老枝斜逸旁出的白榆,遮蔽着桑珠噶丹寺和黄寺、却金寺。它们依然绿意未绽,挺立出苍老朴拙的气派。树干虬曲扭弯,树节疙疙瘩瘩,老树皮沟壑纵横。一株株,如众佛般静默挺立,参谒苍天,礼拜大地。所以,我称它们为佛树。

当年蒙古人历经千难万险,从喀什一路东行,满眼所及,除了沙漠、戈壁,就是荒山;不是荒凉,就是光秃。走到这里,决意在此修建庙宇,无疑是相中了这里山峦叠嶂,峡谷幽深,流水潺潺,有山有水,树木繁茂,花草丛生,既幽深僻静,又生机盎然。

其实,中国的大多佛寺都是建在这样幽深静谧、风景优美的丛山峻岭之中的。虽然说佛家很欣赏陶渊明的“心远地自偏”,人的内宇宙淡泊宁静了,在闹市里也一样可做到“大隐隐于市”,但幽深静谧的外在环境,对净化人的心境,淘洗人的烦躁鼓噪的心绪,修炼人的禅意,让人心底纯洁,意念专一,毕竟是很好的外在因素。

有“诗佛”之称的王摩诘的《过香积寺》就很形象地描写了这种情景:“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首诗中,王维以他恬静淡泊的佛学心境,描绘出山林古寺的幽邃环境,创设出清高幽深的禅意。诗中的“毒龙”就是世人心中的欲念,王维之所以把世人的欲念比作“毒龙”,就是他深深知道世人的名利色财欲念的深重难移,而幽静深邃的山林环境,无疑是建设寺庙的最好处所,是帮助俗人摆脱俗念烦扰的最好境界。

这应该是我于黄庙所悟得的禅意之一。

据说,黄庙始建于清乾隆年间。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土尔扈特、和硕特等蒙古部落在渥巴锡汗的率领下,不堪沙俄的种族毁灭性统治,从俄罗斯伏尔加河举义东归,二十余万人,经过与俄罗斯军队的浴血奋战,仅剩七万余人回到中国地界,走到了西域巴伦台附近的天山深处的峡谷深处,见那里景色甚美,适宜人类居住,就决定在此修建一座庙宇,一直到光绪十四年(1888年)才建成。

因为是蒙古人出面主张建佛庙,所以黄庙里面的壁画里面,有些喇嘛教的护法神像就参合进了了蒙古游牧民族的特色,骑马,一身蒙古戎装,头戴圆顶铁帽,手执弓箭刀戈。体现了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渗透,也将本民族文化融合进宗教文化的范畴。

其实,从文化的角度看,黄庙的文化主体是藏传喇嘛黄教的宗教文化,不但融进了蒙古民族文化因子,也深受汉民族文化的影响。譬如庙堂里面的柱子上就雕刻或者绘有飞龙的身形,连同庙前的石狮子,都有鲜明的汉文化内蕴。

佛家是个比较宽和包容的教派,讲“包容万物,包容虚空”,世间万象,善恶妍媸,兼收并蓄,尽收眼底。佛教对其他教派和民族的文化,只要不是太离谱,太苛刻,似乎都采取一种肯定甚至吸纳的态度,并不取唯我独尊,排除异己的苛刻态度和手段。

目前,尽管在世界三大教中,佛教似乎由当初三教鼎立,极其兴盛的局面走向式微,在一些地域还遭到冲击和毁坏,教徒也在逐渐减少。但似乎释迦摩尼也并不着急,依然在云端笑眯眯地俯视众生。佛法无边,容纳万物,万物皆不离佛祖法眼,岂在乎寺庙的众与寡,岂在乎善男信女的多与少?

这种胸怀的博大和超脱,这种包容和忍让,本是佛教的基本教义,也是极好的处生方法。有了这种胸襟,会少许多的偏激和执拗,少许多的搅扰和烦恼。

这些,应该是我在黄庙悟得的禅意之二。

黄寺庙北,几株柳树树冠才染了鹅黄的嫩色,一条狗在悠闲的散步。我突然被这幅画面打动,体会到生命的轮回和安然。

冬天来时,这些柳树只是坦然地随着寒风褪去鲜亮的衣装,摇落娇嫩的绿叶,在冷风撕扯,霜雪侵袭中袒露着粗粝刚硬的脊骨,挺立着壮硕昂扬的身躯。一旦春来,暖意回流,被严寒掠夺了的旺盛的绿色和活力的生命体,就止不住滋润活泛起来,生命的亮色也激活蓬勃起来,伸展柔枝,吐出新叶,尽情享受崭新的季节。

其实,那条狗也是一样。寒冬来临,坦然应对严寒酷冷,只有些疲懒和萎靡,并没有大悲大哀,伤绝弃世。春来了,也并没有兴奋地狂啸野奔,而是在这佛家境地里依然安然踱着悠闲的步履。

在这里,它们也似乎沾了佛气,有了佛的坦然和大度,视磨难如磨砺,视困境如修炼,面对一切的艰难险阻,困厄挫折,都安详静穆,达观超脱,无畏无惧,不惊不咋。

佛法曰:“天地无眼法,万事随机缘。”寒冬苦霜,恰与春暖花开一样,都是造物主的自然法力,人不必因寒冬苦霜而悲伤,也不必因春暖花开而欢悦,一切随缘,坦然应对,冬来多穿衣,春来脱棉袍,如此而已。

佛法又曰:“佛真法身,犹如虚空。应物现形,如水中月。无障无碍,如焰如化。”我们凡夫俗子,倘能达到这种“应物现形”、“无障无碍”的境界,已是有形而无质,出神入化了。

苏轼的“莫听穿林打叶声”,“也无风雨也无晴”,似乎便是这种境界的再现。

这些,应该是我在黄庙所悟得的禅意之三。

在黄寺,见到一个老汉领着一个姑娘手拿一张白纸条,佝偻着腰,一脸虔诚,毕恭毕敬地递给僧人。

是来还愿,还是求卦占卜?未敢询问。但几次见到老汉每见佛像,必合掌顶礼膜拜,其对佛界的虔敬,其安然谦和的心态,全写在脸上,刻画在行为中。

也许老汉是对佛有所祈求,祈求佛的荫庇和赐福,其虔诚的外表里面包裹的是功利的内核,但他能求佛来保佑他平安幸福,最起码说明他是敬仰佛的。

我就想,人是需要点信仰的,信仰是人的精神支柱,是人在危难时刻的“定海神针”,有了信仰的力量支撑,才不至于精神恍惚,浑浑噩噩,饱食终日;才心里有所敬畏,行为有所约束,道德知善恶,行为讲美丑,尽量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完美的人。

一个人,只要所信仰的不是邪教,就一定能从教义里面领略体悟到求善求美的人生哲理。而佛教讲大慈大悲,至善至美,清心寡欲,看淡名利,这些,无疑对现代一些人的急功近利,浮躁聒噪具有警醒作用。

但愿老汉的敬佛,能终归走上这条信仰之路,也但愿所有敬仰佛教的人们能真正从善如流,和祥为贵,修炼成大慈大悲之出家或俗家弟子。

佛法曰:“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无事澄然,有事斩然。”讲的就是,有修养而自制之人,自处之时,能独得超然之乐;与人相处,能和蔼温存;闲暇时,能空明澄澈,如一潭静水;遇纷争,能不怒不嗔,波澜不惊。倘若老汉能达到这种境界,也就真是一个合格的俗家弟子了。

藏传佛教有一个重要的思想:“一切人皆是佛,一切人皆可成佛。”一个人,能有了超然澄澈的禅意,有了蔼然静明的佛心,即是佛,即可成佛。老汉能如此,其他人也能如此。

这些,应该是我在黄庙所悟得的禅意之四。

在却金寺,我进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的喇嘛从寺庙内室出来,又从我身旁匆匆走出去。白净,高个,一身黑衫,也就是刚过二十岁的样子。

等我们走出寺门,听到门南侧的小屋里传出“笃笃”的木鱼声和“啊嘛喇吰”的念经声,念经声音色清晰,节奏分明,气韵清朗,是年轻的声音。因为里面光线黯淡的缘故,隔着门只依稀看见一张白净的面庞,可以揣摩出是我刚才碰见的那个年轻僧人。

也许这个年轻人是从小出家,也许是佛教学校毕业的,也许是人生有坎坷半路出家?不管怎么样,在这样阒寂淡然的境界里,一个青春蓬勃的生命,甘愿皈依到佛家境地里,终日清心寡欲,青灯孤影,诵经拜佛,这需要多大的定力和忍耐力呀!没有信仰的支撑,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这个年轻人做到了,就让我对他有了几分敬意。

佛法曰“心清净,故世界清净;心杂秽,故世界杂秽。我佛法中,以心为主;一切诸法,无不由心。”“心静自然凉”,是一种超脱的境界,而要达到这种境界,就要学会“放下”,把一切的杂念妄执放下,把一切的烦恼牵挂放下,解脱自在,了无牵挂。这位年轻的僧人,在这远离凡尘俗世的清净境界里,要在冷板凳上坐下去,要敲着木鱼把佛经念好,首先就得做到“心静”,做到心无杂念,放下凡世的一切牵挂。不管这位年轻僧人以后会怎么样,现在他应该是做到了这些,仅此,他便是一位高人。

当然,他是孤独的,但正如古人所说,“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清净;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卷舒,顿觉眼界俱空。”这样的孤独,应该是人生难得的美丽的孤独,难得的沉静、闲适、自由的境界。

当然,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要承担责任,要顾及亲情,想尽情地享受一般人的俗世生活,不可能都像他这样抛家舍亲,手捧木鱼,身披僧衣,从形式到内容都真正出家。尽管这样,身为凡俗之人,只要能做到“心清净”,无杂秽,即使不是“大隐”,也一样能在闹市之中,在车水马龙之中以清净之心“隐于市”,做一个心境超脱之人,做一个享受美丽孤独的人。

这些,应该是我在黄庙悟得的禅意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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