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荞生-杂文故事
清明前一天我回乡挂清明时,意外地遇见了儿时的发小荞生。我异常欣喜。因为这是阔别二十多年后第一次见到孩童时期的最亲密的伙伴。荞生只身一人在水库坝的水泥道路上一边走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思想完会沉浸在手机的图像文字里。他看上去很清瘦,背有点微驮,衣着十分的简朴。我将车开到他的跟前,迎着面惊喜地叫了声“荞生!”他猛然抬起头,愣了一下,看着我只咧嘴笑了笑,叫了我一声,看不出有惊喜的表情。我这时才看清他的脸面,头发有点凌乱,眼睛深陷,额头上有了些浅浅的皱纹,苍白的脸似泛着一层轻淡的愁云。
故友阔别重逢,寒暄之后,话题自然回到了各自家庭的生活以及子女情况上来了。讲到这些,荞生的脸上就泛上了一层忧戚的表情。他说自己生育了二个儿子,大的已三十岁了,小的也到了二十七岁,还没有一个成家的。城里的房子也贵,几十万元一套,至今没买一套房子。他和妻子整天都为此事忧心忡忡的,甚是烦心。我听后,心里不禁为他的境遇起了恻隐和同情之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大人的不为自己的子女操心呢?没想到荞生家庭目前面临这样大的难处。
荞生三十年前就离开了村子,到百里之外的他姑姑所在的一个县城谋生去了,在那里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从那时起,我和他就鱼沉雁杳地很少有信息往来,彼此之间的情况知之甚少,感情也自然地疏远了。但于我,与荞生儿时培养的感情,从不曾忘怀过,还挥之不去地不断在我记忆的河床上流淌。
荞生是荞麦收获的时候生的,所以父母给他取了个与荞麦有关的乳名。他只比我大二个来月。我俩是生产队上年龄相仿的伙伴中年龄最接近的二个人,因此极投缘,两人在一起玩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常常与其他的小伙伴泾渭分明地隔开着,难得融合在一起。两人在一起煮家家饭、跳房子、打弹珠;两人在一起放牛、打猪草、砍柴火等。确实有些离群索居的味道。有两件事记忆比较深刻。一件是别具一格的是用葛藤牵到大树上当“电线”,学着大人打电话的游戏。这种游戏是我俩才玩的,别的小伙伴不曾尝试过。我家老房子后面有一座低矮的山丘,山脚与房子间有一片开阔的地方,长满了杂柴野藤。其中葛藤到了初夏就长得十分的猖獗,爬上低矮的灌木丛,强横地将它们罩得严严实实,遮得一丛丛灌木享受不到一点阳光雨露,那里到了夏秋就成了葛藤的世界。那铁丝一样的葛藤是很有些韧性的,尤其将它们割断让太阳舐去了一部分水份后,一易拉断。我们有计划地扯断一些葛藤,让太阳晒上半日,然后打去蔫了的叶子,一根根的接好卷成团,拿到村前的高树下,尔后荞生爬上高树,我在树下帮忙,将葛藤从这棵树牵到那棵树上,一天半日下来能拉上一二百米,看上去还真的像电话线呢。然后,我们就各自在拉好的葛藤的一头,握着自制的“话筒”学着大人的样子自鸣得意地打起“电话”来。这是我们看过大人打电话后,自作聪明创造的一种游戏。那时电话是很稀罕的东西,能打上电话是令人羡慕的事情。一个生产大队才有一部电话,安装在大队部,只有大队的干部才能神气地打上电话。一次,我们跟着大人到大队部开会时才看到过电话以及大队干部打电话得意洋洋的神气。于是对拥有并能打上电话心存向往。自此心中烙下了哪天能神气地打上电话的憧憬。从那以后,我们就画饼充饥地玩起了拉“电线”,学打“电话”的游戏。还玩得乐此不疲、意疾情迷,有时连饭都忘了回家吃。
还有一件事,是荞生带着我霸气地独吃野果。荞生个儿比我高,力气比我大,胆子也要大些。在玩耍中为了守住我们俩游玩的阵地或是解馋的野果,他总是挺身而出,排除异己,有时还显出几分霸道。我家老房子后面的西南方,原有一棵大的棠棣树,也许是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上,这树上结的棠棣果,比一般的要大一些,大的有小玻璃弹子般大小。到了深秋棠棣果就成熟了,灿若繁星地挂满了枝头,透着暗红色,十分的诱人。摘下嚼吃,有丝丝的甜味。虽不是什么味美的果子,但对那时小孩子来说,是难得的美味。棠棣熟了后,每每我与荞生都捷足先登地爬上树,坐在树丫上优哉游哉地痛快淋漓地吃上一顿。若是村子上哪个小伙伴想上树吃棠棣果,荞生就在树上金刚怒目地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树的主人的架式,呵斥着不许他们尝吃,气得那些小伙伴敢怒不敢言,气咻咻地离开。
长久地在一起摸爬滚打的玩耍,使我们结下了兄弟般的深厚情谊。也因此,我们两家的大人也走得近些,像有亲戚关系一样的亲切,要是彼此家里有了点好吃的东西都会相互送些,若是哪一家庭遇上了点需要人帮忙的农事,就相互帮衬着。记得常常是荞生的父母帮我们家要多些。当农忙季节我家要种芝麻、油菜、小麦、荞麦之类的农作物,荞生的父亲晓得了就主动到我家来,不遗余力的帮上一整天,经常是累得精疲力竭地饭都吃不下多少。荞生的父亲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平时行步如飞,做事麻利在行,是一个种田的好把式;他言语不多,憨厚老实,对人更是隳肝沥胆的忠诚,在村子上人缘很好。在我家忙碌一天下来,有时饭吃不了多少,如有点菜能和父亲慢慢唠叨着小酌同盅,直到兴尽意阑才散桌。荞生家中若有需要人帮忙的事,父亲也会主动地过去帮助。有一年荞生家在一块靠山近路的地块上种了些西瓜,成熟后,晚间离不了人看守。父亲吃过晚饭后,在背后插一把蒲扇,就带着我去给荞生家守西瓜。每当有月的夜晚走进西瓜地,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荞生站在地垅里手持一柄钢叉站在月光下的情景,那英俊警惕的样子,很能让人想起电影里小八路放哨的情景。他是那样凛凛有英气,在地间来回地巡视。见到我的到来他就格外的兴奋,立即满心喜欢地迎上来,带着我一道巡视。我俩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在西瓜地里一遍一遍的走来走去,防止野物或是偷西瓜的人进入地里。这样我俩往往成了一丝不苟的巡夜人,大人反倒变得轻松了。
荞生本是同我一年上学的,分在一个班上,但读到了四年级,荞生的成绩跟不上,就留了一级。从那时起,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很多了,但有时间还是到一起玩。可往后,随着年纪的增大,忙读书,忙工作就不能常聚在一起了。再往后,他去了姑姑家,我们几乎音讯全无了。
“现在虽然物资极大的丰富了,人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但贫富差距也拉大了,有的家庭很富有,有的较为困难。”荞生的陈述打断了我的回忆,将我拉到了现实中。看得出他的话闸子打开后对发小还是能推心置腹地倾述些肺腑之言的。“我和老婆都是50多岁的人了。没一个买了社保的。两个儿子读书都不行,因此没有一个考上大学,文化都不高,找不到好的工作,只有帮别人打工,收入也低,因此找好对象也难。我一想到这些事就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日子过得如此的不如人意,所以偶尔回来也懒得去看儿时的伙伴和同学朋友,觉得没有颜面。”从荞生的话中,我听出了他有些肉眼凡胎的自卑和自惭形秽之感。没想到,眼前的他完完全全脱去了几十年前的快乐爽朗的性格,那曾经的飞扬跋扈的骄横和月光下手握一柄钢叉的英气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似乎被一根生活的稻草压得直不起腰来了。我沉吟了会儿,对他鼓励道:生活中的困难,任何人都会遇到的,有些是普遍性的困难,也是暂时的,比如买房缺少钱,比如收入较低等,但有困难不要怕,不要低头,更不要唉声叹气。只要振作精神,不失信心,任何困难都是能克服的,想办法总会迈过这道坎的。何况现在的政策好,政府总在想办法帮助困难的群体,在政策上也给予倾斜,有政府的帮助加上自己的努力,困难就一定能克服。在我的一番开导下,荞生的心情似开朗了些,脸上也现出了喜色。沉思了会儿说,你讲的也是,我的街坊里,原来也有好几户同我现在的情况相似,后来通过自己坚忍不拔的努力,加上又有政府的帮助,日子也好了起来,不再愁眉苦脸了,活得有滋有味。人还是要有一种精神的。我总是遇到了烦事想法太多,喜欢多愁善感,忧虑唉叹,其实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鼓起勇气,迎难而上,才能解决问题。见荞生在我的鼓励开导下对人生有了认识上的转变,我的心中顿时也像透进了一缕阳光,变得爽朗起来。
到了中午时分,我诚邀荞生到集镇上的小饭店去吃饭,可他怎样也不肯去,说是哥哥家准备好了饭,不用麻烦。看得出来,相隔了这么多年,他对我心里多少有些生分,再也没有了小时候那种水乳交融的情谊了。
荞生别过我之后,向他的哥哥家走去。看着他微驮的背景,和有些飘浮的步子,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本来嘛,意外遇见了阔别了二十余年的儿时最亲密的伙伴,于我是件高兴的事。但荞生所遇的生活困难,让我对朋友纠心;荞生的矜持,让我感到一种坦诚、率真情义流失的难过;荞生的生份客套,让我感到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确实能让一份情感哪怕是最亲密的友情有也会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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