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亩三分地经典散文

文章 2019-07-18 03:18:19 1个回答   ()人看过

离开那片土地,不算太远,也不算太久,可是,我已经开始忘记许多故事。

时常,总想写一写,想一想,努力拼凑着点点记忆的碎片,任手指一遍遍触摸着心底最柔软的乡愁。因为我是一个黄土高原上的孩子,所以,一生都在恋着那黄土的味道。

婆婆今年离开了村子,家里的地无人照管。

我说:咱种了吧,省得租给别人。夫先是不同意,因为在县城和村子里来回跑,加上还要上班照顾孩子,中间总怕有些力不从心。偏我就是一个固执的人,一旦成立了某种想法便难轻易更改。最终,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却还是坚决地接下了这个梦。

是啊,这也或许可以说成是一个梦,用文艺一点的方式来渲染现实的艰辛,也不失为一种苦中作乐了。一直怀揣着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梦,一直想把儿时在父辈的辛劳中刻下的酸涩演绎成一种陶渊明式的田园情趣。

如今,大片的土地归了我所有,任我设想,任我栽种希望,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

清明刚过,村里的亲戚就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该是准备春播了。他帮着联系好了旋耕机,让我们瞅个星期天回去先把地耕了。我是带着满心的迷茫跟随他回去的,尽管儿时的印象中还残留着一些与此有关的章节,却早已模糊不堪。还好,现在的农业发达得很快,基本全是机械化,那个旋耕机来来回回几下就把一大片的地给弄了个平整,我们也没费多少的力气。然后我们又去找了村里那个亲戚,实际是想和他咨询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位亲戚给我们一步步交代着,我脑子里开始把整个春播的程序明朗了起来。因为不在村里,故而也不知道卖化肥的几时会去,即便买了,也不能放在自家院子。偌大一个院子自从公公去世,便没了当初的热闹,加上婆婆今年也住到了城里,曾经牵挂的家,便像一座空城般寂寞地立在岁月里。

我说:化肥,薄膜你就看着帮买吧,我们也不懂用什么肥,用多少,买了以后就放在你家院子,我们用时过去拉。亲戚满口应了下来。我知道这除了平时我惦记着他的父母,把关系处到了一定的份儿上,还有就是农村人的那份淳朴与热情。这一项工作安排好以后,就等着这位亲戚打电话通知我们浇地了。

浇地,可能是种玉米最繁琐也是最累人的活儿了。夫家的村子算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地方,那里的人靠种菜和种玉米发家致富,基本每块地的地头或是附近都打了一口小井,这样方便灌溉,而那井当然有专人负责,谁要浇地得先和人家打好招呼排好队,任何事情无论大小轻重,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个制约总是好的。

想想当初,为了这个地的事也是想了许多,种菜的话,浇地次数那就无法计算了,像我们这类在城市与乡村间周旋的人断然是无法周全,更何况即便有时间,那也不是随便就能种好的,要付出相当的辛苦,也要加倍呵护。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们这样不入流的农民只能种玉米,但这一切也并非想像的那么简单。种玉米一年之中也要浇上好几次,春播前的一次灌溉尚可,到了夏天,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在密密麻麻的玉米苗里徘徊,那份辛苦不言而喻。如果老天爷怜惜,风调雨顺了,自是能少浇一次,倒是省了钱也省不少力。因为每浇一块地至少得整整一天时间。这还不说播种、锄草,再加上秋收,脱粒等等环节,哪一项都需要付出。

过了两天,亲戚打来电话,他说已经排好了队,星期日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去浇地了。星期六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匆匆赶回了村子。北方的春天,四月依然泛着一阵阵的清冷,屋子里也是凉意阵阵,一进门我便忙着取了柴禾准备生火暧家,还要收拾打扫一下。一切就绪后已是夜里十点多,不敢再浪费时间,敢紧上床入睡,因为第二天早上要很早起来准备去浇地,本来是瞅着星期日这个休息天的,故而想在一天内把工作做完。

可是,天公并不作美,它仿佛故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早起时便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铺天盖地的黄沙飞舞,天空上一朵朵灰暗的云也显得狰狞万分。此时,感觉到的是阴森与恐怖,感觉不到的半点田园闲情的惬意。

我紧紧抱着双臂,感觉一踏出那个院子就走进了水深火热般的煎熬,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蜷缩进衣服里,我知道自己生起了退缩的心。

我说:用我去吗?

他说:不用了,外面太冷了,你在家好好照看“可可”就行了。“可可”,是女儿的名字。

我问:那你一个人能行吗?能铺开那些水管子吗?(浇地的时候,在水井处必须要接一些水管延伸到地里,如果水井离地远的话,要接很长一段的管子,一个接口一个接口必须要好好吻合,这个准备工作一般也得一个小时左右)

他穿了棉袄,然后慢慢说:能。

就这样,我生起的退缩被他的这番话轻易赋予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又钻回被窝想要暧暧睡上一会儿。可一想到在这狂风肆虐的寒冷里他一个人作战,便辗转反侧,躺那里也不踏实。索性起床,给女儿做了饭,又给他拿了点面包和水一类的就要去地里。还没等我走,那亲戚就跑了回来,说他担心风大我们会铺不开管子,所以跑到地里帮忙。正好,看到夫一个人在折腾,狂风一次次将水管卷了起来,手还冷得伸不开,他是顾了这里顾不了那里,不是亲戚帮忙,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那位亲戚还笑着说村子里有一对夫妻也出去浇地了,但因为天气太冷风太大,最后收拾了东西跑回家去了。我只能无限感慨地咒骂一通老天爷。然后问他:现在,开始浇了吗?亲戚说已经开始,一切正常了,就是天气太冷。

心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急着要去地里,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把女儿反锁在家我便走了。寒风,像针一样扎在脸上,不时还呛得人出不上气来,看着满天的乌云,心一阵阵地恼怒。好不容易到了地里,他正一个人忙活着。我问他冷不,他说还好,反正忙着。可我站在那里不停地发抖,虽然走时穿了婆婆放在家里的棉袄,还是抵挡不了老天爷这一脸的凶相。

他说:你到车里去吧。我说我给你拿了饭,你去车里吃吧,我看会儿水。此时的他已然忘记了饥饿,说算了,不吃了。

我以为的浇地就是把管子放在地里让水自由自在去流吧,直到流满一块地。可夫还算是比我能干些,往年在父母的影响下略懂一二,他在地里垒起了很多的小渠,把地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来浇,这样既省水又省时,倒是有模有样,感觉有点专业的味道。

我看了会儿水,他又去别处修筑了几个小水渠,等到开始顺溜,他一个人可以照应过来的时候,我便起身回家,准备做午饭。

一进门,也顾不上歇息,忙活着做好饭,匆忙吃了几口,又把女儿锁在了家里,提着饭开始再次出发。下午,老天爷的脾气虽然缓和了一下,但还是狂风大作。那时我就想如果是在城里,我一定是躲在家里打死也不出去,可现在,就算冷得瑟瑟发抖也得坚持着,撑着。鞋子不时陷在了泥泞中,要么是风沙眯了眼,整个人脏兮兮的,满嘴都灌进了黄土。

乡村、田野在此刻还哪有半点诗情画意,全是令人生厌的天气,还有艰苦。

不过,看着水管中哗啦啦的流水自顾自奏着悦耳的乐声,喜滋滋地在田野里那么欢欣的样子,我倒也感觉到了心头漾起了一丝兴奋。忙里偷闲拍下了许多的照片,还给流水拍了一小段视频,然后再回头翻阅看看,又或是与夫逗趣几句,感觉这天气也没那么可恶了。

不觉,天黑了。井边的水滴都结了冰,母亲打来电话询问,说一定是冻坏了吧?我直说没事没事,但手里已经冻得有些伸不开。说了几句就告诉母亲我还在忙着,就急急挂了电话。就这样,忙活完已是夜里七点多,等回到村里,他要给管井的人送钥匙,可我有些等不及了,担心家里的女儿,便下车自己先跑着回了家,一推门,她笑眯眯地在看电视,我的心便放了下来。顾不得换下满身是土的衣服,先忙活着做了饭,吃完,我们还得赶回城里,因为第二天上学的上班的都得继续。

回到自己的家,疲惫不堪,洗了澡便倒床上睡觉,浑身疼痛难言。

生活的节奏变得好快,好快。夫说今年都没时间领女儿去放一次风筝,眼看着夏天就来了,放风筝的最好时光也过去了。我笑笑,然后对他说:带她回农村体验生活,接近大自然不也是一种快乐吗?

一个星期,眨眼间就过了。又到星期日,那片浇完的地也干了,该是要洒肥,然后再进行一次旋耕,把土翻下去,接着就可以播种了。

站在地头,我手足无措,不知要从何下手。他问我:洒过肥吗?我说没有,又反问他洒过吗?他说他也没有。我大笑起来,笑他这个二流农民带着我这个不入流的农民,居然还要种这么多的地。最后,还是他端起一盆肥就大步走进了地里,说:这还有什么,洒呗。看着他那样子,我小心翼翼也拿起一把洒了出去,结果越洒越痛快,越洒越有感觉,不一会儿,半块地就洒满了化肥。

我说:这洒的不是化肥,是人民币啊!可又何曾不是希望?在春天,播洒下这一粒粒的希望,只等秋天的号角一吹响,便让丰收绽满了大地。可是秋天,那挂满枝头的沉甸甸总是要用数以万计的艰辛换来。

从起始到结尾,每一个步骤都浸满了汗水与辛劳。种地,并不是简单的播种到秋收,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唯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生活中,很多的路,只有一步步走着,才能真切感受到其荆棘。虽然现在农业现代化相当发达,很大程度上解放了农民,但很多细微处的地方还是要亲力亲为。譬如在播种的时候,还需要在地头两端跟着机器裁断地膜,然后压土,盖好。这看似并不繁重的劳动,却让我腰疼了好几天。

回来听婆婆说,在玉米苗儿尚未出来之前,最好不要下雨,我问多久才可以长出苗来?婆婆说二十天内不下雨最好,要不然雨把泥皮摔到薄膜上,盖住了嫩苗,上得时候就辛苦了,还得去地里一点点把土层摊开。再有,盖地膜播种的时候也一定要检查好有没有盖好的地方,再加点土,不然会漏气,不保温,或是把下面的土层风干,种子不容易发芽。还有夏天浇地时候的细节、锄草的细节等等,我不得不感慨种地原来也是技术活儿,土地也需要百倍的呵护。

每次回城里时,已是华灯初上,女儿躺在那里困意难消,便睡着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难免会涌出一丝酸涩来。可,这路既然选择要走,又怎么可以回头呢?

前几天回去种另一块的时候,为了等播种机,中午饭也没顾上吃,黄昏时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时,心里不免有点怅然。想想这才刚刚开始,待到秋收还有整整一个季节的距离,这一季,要把一颗幼小种子长成肥硕的希望,是何其艰巨啊?我不得不承认当时心里确实有些犯愁。

夫和我的嘴上都起了两个水泡,村里的人看到就笑,说看样子也是没受过苦的人,才浇了两天地就把嘴起了那么多泡。我们笑笑,不语。每次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彼此看着笨拙的样子也好笑得不行,但我偏就认为一个能在城里打拼的人,怎么就种不好这一亩三分地?一年不行,两年,我也许就会成长成一个出色的农民。不会,并不是我笨,只是缺少了实践的机会。

农活,苦,也累,还脏。可是,能把人生的每一个角色都演绎得出色了,何曾不是一种成功?

每一场梦的实现,必将要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不是吗?这梦,无论朴素也好,华丽也罢,终究是需要付出,才能企及。这一生,走走这路,尝尝那味,未曾不是一种快乐。

每次回去,母亲就会不时打过电话,说她做好了饭等我过去,虽然婆婆村子离母亲家并不远,几十分钟的车程就可以了,然而一般情况我还是不愿去,怕她的忙碌,也怕她的劳累,她总是不知道要用多么丰盛的饭菜来接待我们,也总是不知道要有多少的东西给我带上才算够。或许,正是因为了母亲,我才更爱了那片黄土地。

乡土,是我离不开的牵念,是我忘不掉的温情。那一缕缕黄土的味道已然在灵魂的深处缱绻不去。每每在地里感觉到辛苦时,我就望望远处母亲的家,用儿时那些温暖的记忆轻轻抚慰着一沓沓烦躁。告诉自己,如此走近土地,自己的人生才更加真实,也接近了厚重;还告诉自己,离土地近了,离亲情也会更近,那些在时光中被击落的碎片终会以重生的姿态跃然生命之上。

繁重也好,田园式的恬静也罢,就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我倔强地耕种着一种别样的人生,只等,秋天一来,丰收便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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