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沧桑的散文
沙河三水自交流,
天设危城水上头,
断壁悬崖多险要,
荒台废址几春秋。
——《崖儿城》明·陈诚
四面壁立险峻的土崖,一条逼仄的通道,崖下是湍急的河流……看着交河古城,默咏着明朝吏部官员陈诚的《崖儿城》,不由我不佩服其对交河古城精当的描绘了。
从狭隘的通道进城,满天的泥土裹挟着千年前的气息迎面扑来。
土!土!!土!!!
除了泥土,还是泥土。
土的质地。土的形式。土的姿势。
千年古城,以她特有的厚重底蕴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
时正午,天大热。阳光把交河古城暴晒成白花花的,如一个天然桑拿房,遍地热浪翻滚,只消走上几步,就汗流不止。炙人的热浪,使大家在参观古城时就显得有些走马观花,漫不经心。一窝蜂地进城,放眼一看,只是一堆堆荒土,这有什么好看呀。于是,大家草草地拍了几张照片,留了个影,走为上了。
我选择了留下。我想,如果就这样匆匆走了,心里肯定会留下遗憾。一座具有二千多年历史的古城,半个小时,能看到什么,读出什么来呢?
瞻仰古建筑,尤其是那些废墟遗址时,我都心怀虔诚和崇拜。比如故宫、武夷山悬棺,西安兵马俑,还有我们当地的古民居卢宅肃雍堂,这些都是先人们聪明才智的结晶,是他们留给我们最为珍贵的财富。但我在瞻仰每一处古迹的时候,心情是迥然不同的——里边有惊喜、叹服;也有惋惜、沉重、悲伤、心痛、甚至还有耻辱……
那么,站在交河古城的遗址上,我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悲凉,沧桑。
这种悲凉和沧桑从迈进交河古城的一刹那,就镂进了我的心灵,并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深根。入口处,兀立着两截土墙,粗糙,凹凸不平,墙壁上横刻着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刻痕,这些深浅不一的刻痕,是岁月年轮的印记,它是交河古城苦难和兴衰的见证。
二千多年前,这里是车师前国的都城,是车师前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是东西方文化、商贸交流的丝绸之路。如今,曾经的繁华已是东逝水,一去不回了,经过岁月的筛滤,留给我们只有这些残垣断壁,无数的叹息,和一份沉重的心情。
走进古城,我踩的是一条泥路,路面坚硬干净,看不见一点浮尘——几千年了,风,紧一阵,慢一阵,不停地吹着,吹过汉唐、刮过明清,早已把浮尘吹尽了。
路两旁,土墙,默默地站着,无言地看着我,不向我流露一点点的表情。岁月变迁,它们看过的东西太多,经受的磨难太多了,它们早已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埋到心灵的深处,变得淡泊,变得惜字如金了。我把目光投向漠然的土墙,投向那些低矮,破旧的泥洞,这些泥洞就是土墙的“眼睛”吧,我努力地想用目光去和它们沟通,试图通过这些“眼睛”窥探到古城的内心世界,去解读,去了解它们。但这些“眼睛”太深沉,太深沉了,不露声色,让我无法从中得到任何一点我想要的东西。
没办法,我只好借助自己的想像,我让思想穿越过几千年的时空,回到了唐宋,回到秦汉时的交河古城——在我的想像下,残垣断壁复原到了原先的模样。交河古城再现了——这里是一个大客栈,住着南来北往的商贾,住着满腹诗书的文人墨客,也住着那些被谪放的官吏;这里是一个酿酒的大作坊,吐鲁番盛产甜蜜的葡萄,酒自然就是葡萄美酒了,浓醇的酒香一直飘满了整条街巷;稍远处,是一所大院子,就像北京的四合院,或者南方乡村的连栋屋,里边住着五六户或者十多户人家,大人,小孩,男的,女的,大家在这栋大院里一起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繁华热闹的都市当然少不了酒店,那可是英雄,文人墨客和侠客最喜欢去的地方,那就把前面那截土墙还原成一个酒家吧,店门前,立起一根旗杆,高高飘着“酒”旗。街上也不像现在只是我一个人,而是挤挤挨挨满街的人,汉人,洋人,穿着袈裟的佛门中人,它们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大多数是车师前国人,着装鲜艳,妩媚如花的姑娘,高鼻浓眉的英俊小伙子,当然还有执戟持刀的兵卒……
我知道,这样的联想苍白无力,肤浅不堪,是自欺欺人,这样的信马由缰,胡思乱想,根本无法走进古城深处去的。
……
一个完整状似“堡垒”的大土墩在我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出现了。相比前面看到的残垣断壁,这个“堡垒”显得很完整,它有两个门洞,有一个了望孔之类的小洞。这个“堡垒”和那些土堆不同的是它的下方是用土砖砌成的,形状类似于现在的碉堡,这是当时车师前国人用来抵挡外敌入侵而修筑的防御工事吧。交河古城,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出现个“碉堡”毫不为奇。当时,我有一个很强的念头——走近去,看个仔细,然而没等我走几步,一声严厉的喝斥阻止了我的脚步。循声望去,一个保安,正严肃地望着我。大概是长年累月在此工作的缘故,保安的皮肤被强烈的阳光和紫外线照晒得很黑。我歉意地冲他一笑——我能理解他,阻止游客靠近土墙,保护好这些古迹是他的工作。
再向前走,前方出现了一块空旷地,尽管,稍远的地方依旧是残垣断壁。走近一看,那块空旷地并不是一块平地,而是一处地下建筑物。一道楼梯,可直通地底。看来,这是向游客开放的。我沿着台阶下去,上面强光照耀,燠热难耐,一到地下,人顿感凉爽袭人。楼梯尽,地底豁然开阔——一个大约四五十个平方的长方形空地出现了,其形状颇似现代家居中的会客厅。走进去,我看到一方土墙上,凿出了两个洞室,洞里十分宽敞。这个结构和设计形似现在一厅二室的商品房。其中一个洞的洞壁上,还凿有一壁龛,壁龛用来供放什么?佛像、神灵、先人的灵位,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有去细想,我知道,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从台阶上坐了下来,这是我和交河古城最直接的接触,我的手完全可以无碍地触摸到古城内心的深处,我用手摸了摸那些泥土,泥土干燥坚硬,我把脑袋抵靠在粗砺的泥墙上,闭目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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