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春生活随笔
父亲离开我们已五年多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父亲对我们的关爱。
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七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看到过父亲骂过我们,更不用说动手打我们了。今天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父亲对我们的呵护,就象是春天呵护着大地上所有的花草树木一样。
父亲从不打骂我们,并不是说我们家生活无忧,富足有余。恰恰相反,我们生长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近五十年来中国农村最困难的时期。我们家人口多,很多年都有三四个兄弟姐妹同时上学读书,仅凭父母在队里劳动养家糊口是不够的。父亲为了生计,为了让我们读书,总是在农闲的时候,在寒冬腊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一些辛苦活。为了多赚几个工分,几个钱,父亲常常不回家和我们过年。
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由于身体差,吃不下学校食堂的饭菜,双腿浮肿,待我请假,跌跌撞撞走到家时,我再也站不起来了。那天,我记得是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六日,我回到家时,父亲正好和邻里的几个叔叔伯伯挑起行囊,准备出远门做工。看到我回来,父亲放下肩上的担子,弯下腰,用力捋起我的裤子,用他那温暖的手抚摸着我虚肿的腿,叮嘱母亲带我看医生。在场的几个叔叔伯伯提议推迟行程,父亲没有同意,说:“这次事情是我牵的头,我先送你们去吧,不碍事的。”父亲久久地注视着我,慢慢地挑起行囊,缓缓地朝大门挪动。又吩咐母亲让我坐在火炉上烤火,搞点好一点的东西给我吃。然后迈开步伐匆匆地走了。
三天后的深夜,父亲徒步赶了回来。他问了母亲带我看医生的情况,第二天一清早,他借了一条小船,一个人把我从家里背到小船上。那时我已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身体只怕比父亲的还重,从家里到小船上有一两里路程,父亲没有停一下。我伏在父亲的背上,感觉父亲的背是那样的暖和,让我觉得冬天并不怎么寒冷。父亲的额头渐渐浸出了一粒粒的汗珠。我提出让父亲休息一下,父亲不肯,说:“没事,一会儿到船上就可以休息了”又说:“镇里医院的病人多,要赶早。”
很快,父亲就把我背到小船上,轻轻地把我放到一张靠背椅子上坐好。自己站在船舱中,一边深深呼吸,一边解开身上的棉衣。我看到父亲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不用想,父亲的内衣无疑是湿透了。父亲抓着棉衣的衣襟开了合、合了开,扇了一会儿,脱下来放在船帮上,转过身去扶起双桨用力地摇起来。脱下棉衣的父亲,身体看上去很单薄。我凝视父亲的背影,四十二、三岁的年纪,长期的劳累奔波,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压得父亲的背有点弯了。太阳还没有出来,寒气袭人,我要父亲把棉衣穿上,父亲说:“不冷,还热呢。”
镇里医院的病人还真不少,人群熙熙攘攘。父亲背着我在医院里找到一个地方坐好。忙着去挂号排队,快到中午时分才轮到我看病。看病的医生要求我住院,父亲又出去办住院手续。下午两点多,父亲把我扶到一张病床上坐下,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父亲手里拿着洗脸和漱口的用具,还有几个我稀罕的苹果。对我说:“医生说你的腿没有什么问题,住几天院,加强点营养,带暖和一点就会好的。”我相信医生的话,我更相信父亲的话。我在父亲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焦虑、忧愁的表情。在病房里,我闻不惯医院里那种消毒水味,那种味道让我头痛。大约四点多,我向父亲提出不住院,父亲对我说了一些好话,求我住下来,我不肯。父亲只好出去找医生,我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对父亲大声说:“你们闹着玩吧,不住院,一开始就要说嘛!”父亲忙向医生赔不是,后面他们说些什么,我就听不清楚了。
父亲对我们小时候的毛病总是包容多,从不大声叱咤。大约是七、八岁的一个夏天的中午,大姐拿上一大一小的两个脚盘到我家后面的一个大水塘里去折红菱,大姐当时并不大,也不会游泳,母亲坚决反对她去。大姐看到别人能坐在木盘里折红菱,认为自己也能行,就不顾母亲的反对去了。我和弟弟嘴谗自然跟了去。那个水塘在我们家屋后面四百多米的地方,塘很大,姐姐要折的红菱长在塘的对面,姐姐要坐在木盘用手划过一百多米才能到达。我和弟弟站在岸边终于看到姐姐慢慢地、稳稳地划到了长红菱的地方。可就在姐姐伸手偏身去折红菱时,木盘翻了,姐姐掉入了水塘中。我和弟弟赶快喊“救命呀!救命呀……”可方园好远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和弟弟使劲地喊呀,喊呀。幸亏二婶隐隐约约听到了,她马上跑到我家里给父亲说,父亲立马跑了出来,向我们一路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脱掉身上的上衣。此时姐姐早已不见影子,只剩下两个木盘在水面上轻轻地摇晃。父亲两眼紧紧盯着姐姐落水的地方,根本没有看脚下的路,跳到水中前面一段象是从水面上踩过去的。父亲奋力地游到了姐姐落水的地方,两次沉入水下才把姐姐找到。此时塘的两岸来了不少叔叔伯伯,他们都以为父亲会游泳,会把姐姐救上来。只听得父亲大声喊他不会游泳时,在场的几个叔叔才下水把父亲和姐姐一起救上来。
真想不到父亲能跑得那样快,更想不到不大会游泳的父亲能游得那么远那么快!事后几个叔叔伯伯笑着对我和弟弟说“搭帮你们两个小好吃佬跟了去,才救了你姐姐”。父亲听后改口说:“多亏了他们两个嘴谗,老大才无事”。父亲这一改口,让我记住一辈子。
在家里,父亲能干的重活,很少象有的父亲一样,吆五喝六地喊子女帮着干。我们全家人吃的米,只要是父亲在家,都是他一个人一担担挑出去打好,又一担担挑回来的。我儿时的乡村,冬天白天几乎没电,电要到晚上十点多才来。全村就一台电动打米机,来电的时候,打米机房异常繁忙,邻居家一般都去几人。我十二岁的那个冬天,一天下午破天荒的有电,父亲收工后,马上挑了一担稻谷去打米,天很黑了还没有回来,母亲要我提着马灯去接父亲,我很高兴,一半是为了去接父亲,一半是好奇,想去看看打米机房的热闹。那个地方父亲从不带我去,上学后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从没走近过。
我在距打米机房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轰隆隆”的打米机响声。走近那个地方,机器声,叫喊声,嘈杂声混成一片。两间打米机房和走廊挤满了人。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有的忙着找块空地方堆放稻谷,有的忙着把稻谷装进打米机房的两个大木桶里,有的忙着找风车,有的忙着向打米机斗里添谷子。这么多的事,难怪邻居家要多来几个人。房子里飞尘满屋,电灯泡很亮,但能见度很低,象冬天早晨的大雾天气。在里面呆一阵,马上就会变得灰头灰脸,全身落满厚厚一层糠灰。我好不容易找到父亲,父亲正在打米,我扯了扯父亲的衣服。父亲看见我,弯下腰对着我耳边说:“快到外面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遇到父亲要外出做工时,父亲一次要打三四担稻谷,父亲打三四担稻谷的米,经常是一整夜一整夜,好几次,父亲挑完最后一担米回家,响声惊醒了我,不久天就亮了。我从小到大仅帮父亲打过一次米,那次打米都是父亲在里面弄好了送到外面,我只是帮忙挑回来。
我读大学回家,暑假是要帮家里农忙的,父亲也不让我干重活。印象最深的是,每次打谷收工回家,为了合理节省劳力,回家吃饭时,每个壮劳力,都要挑一担刚打下的稻谷回家,又叫挑毛糠。我的个子比父亲的还高大,自然也要挑一担毛糠回去。装毛糠的时候,父亲总是给自己装一担比较干净的稻谷,给我装的是有许多草屑的一担,看上去比父亲的一担还多。我知道我挑的一担比父亲的一担要轻几十斤。父亲这样做并不是向乡亲们炫耀他的儿子身体有多健壮。他只是想看到我能挑着担子、昂首阔步地走过希望的田野。
父亲生病的那一年,我在家里过完春节返城时,父亲还坚持送我上车,四月我们兄弟带他去长沙看病,父亲的病已很重了。“五一”长假,我和妻子回家住了几天,父亲也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看见我们回来,拉着我和我妻子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那次返城后,我心里一直牵挂着父亲的病痛,晚上也睡不安稳,常常梦见父亲。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五月中旬的一个晚上,竟梦见父亲在六月九日离开人世。由于工作忙,也不大相信。等到忙完高考监考工作,六月九日早自习下课,我在办公室说起这回事,同事们马上说,既然你做了这样的梦,那你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回去。待上完第二节课,送学生下去做广播操时,便接到了父亲的噩耗,父亲于当天八点四十五分离开了人世。
六个多小时后,我回到了父亲身边,我看到父亲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想着这个一生都在关爱我的人从此离我而出,唯有伤心的哭泣。我握着父亲苍白的手,凉凉的,暖暖的,恍惚中,看到父亲的手,慢慢地举起来,抚摸我流泪的脸庞,有如春天般的抚慰。
在最初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我象是失去了爱的春天。平时常听到别人说“父爱如山”说父爱的伟大和沉重。然而我一直觉得父亲给我的爱犹如春风扑面,总给我无限的希望;父亲的爱又象是明媚的春光,时刻温暖着我的世界。
文/吴明强
本文标签:
[!--temp.yk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