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岁月的散文

文章 2019-07-17 17:47:21 1个回答   ()人看过

最喜欢的,就是盘腿坐在沙发上,靠着靠垫,在茶水氤氲中听老公给我讲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的事。

也许是因为久居城市的缘故,也许是天性使然,古老的传说中我们这些人不就是用土造出来的吗,对泥土大概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而乡村中的气息就仿佛是挥之不去的情愁,再有的,对于童年生活,我一直以为我是平淡而贫瘠的,听着老公讲这些往事,我都会觉得这样的童年经历,对一个城市的孩子来讲,是幸福的。

坐在装修得精致、收拾得整洁的家里,而渴望乡下的那种平实与纯朴,想着去走一走田间的阡陌,摸一摸村中那棵千年的玉兰树,看一看街头已经斑驳的古屋,嗅一嗅雨后的泥土气息,或者在乡下宁静的夜里点一盏煤油灯嗑嗑瓜子儿、翻翻小人书,这些都会成为一种记忆和享受。

特别是那古老的祠堂,庄严而神圣,还带着一种神秘,随着祠堂里燃着的油灯和供香的袅袅轻烟,缭绕在梁间,也缭绕在我心里。

终于随着老公去了乡下奶奶家,那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着的小镇,八百里秦川的崴峨,让小镇显得娇小而玲珑,四周麦田青青,果树成林,从村中央穿过小镇的街道古老而破旧,依稀可以想象曾经的模样,汽车、拖拉机、农用三轮车的熙攘之间,不时有老农牵着耕牛穿街而过,邻家的花狗紧随着主人前后。古屋破旧的门窗与白墙红瓦的小楼房交相掩映,参天的古木、红的花、绿的树,带着尘土的笑脸,慈祥的奶奶,我听不懂的方言,天空中盘旋的鸽子、打铁小铺的叮铛声,火塘里跃动的蓝色火焰、墙头上眯着眼晒太阳的花猫,鸡鸣犬吠,一派热闹与亲切的乡村生活立体而生动的在我面前铺展开来。

清晨在鸟鸣中醒来,天蒙蒙亮,此起彼伏的鸡鸣响成一片,远处一两声牛叫,和着犬吠声、院子里的人语声,都告诉我农家的一天开始了。

“睡得好吗?” 老公侧起身问我。

“好的不能再好了 。”

出了屋,空气里弥漫着莫名的花香,稻草味、水味、泥土味,和着奶奶家老房子散发的味道,和着奶奶手里烟叶的涩味,一起被我吸入了身体,那是一种多么难忘的味道,沁入心脾。远处的山上雾霭一片,将满目的绿色晕染成没有界限的一大片,如同泼墨。院中的花儿还没有完全开放,在清晨潮湿而清冷的空气中瞌着眼,轻轻地将花瓣舒展,花瓣上还挂着水珠,一不小心,水珠滴落在叶片上,划出一道轻痕,圆润地颤动几下,挂是挂不住的,滚落到草间,然后润入泥土。

姑姑们已准备好早饭,摆满了院中的石桌,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连小黑狗也在石桌前转来转去,从田间地头掐来的野菜,氽了水,用麻油拌了,就成了清晨就粥的小菜,馒头已经在火上腾得焦黄,只一天就已熟悉的小黑狗跑来蹭我的腿,趁着小孩子和大人不在意,叼起一个馒头就跑,大人的阻止,小孩子的追打,让清晨热闹起来。而小狗的顽皮,如同小孩子,在农家人的眼里也是疼爱有加,在给它备的那份饭菜里我读懂了这一切,它也是家里的一个成员。

相互的问候让我感受着浓浓的亲情,在这些问候声里,夹杂着过多的方言,我只好哼哼哈哈地算作回答,向老公投去求救的目光。

“婆,你们不用和她说太多,她听不懂你们的话。”

亲情是不会随着时光而变淡的,它只会慢慢充盈,慢慢满溢。

新的一天在笑声中、在我不好意思的羞怯里用这样的方式迎接了我。

老公抓着我的手,我们踩着河水里的石头,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跳到河的对面。老公给我讲他小时候和小伙伴在这条河里逮鱼捉虾米,几个小伙伴挽起裤角,用石头围住流水,慢慢地把鱼儿聚拢过来,身手敏捷地用竹筛子一下子就网住了,成绩好时,一筛子就是十来条半尺长的鱼儿。水的扑腾声,伙伴们焦急的叫声,扑着鱼的欢笑声也都随着流水流向远方,流进人遥远的记忆中。

河水依然清澈,但水小了许多,从河岸上露出的沙石可以看得出来,老公试图捉住条鱼向我显示,但试了很多次,终是无所获,我也急巴巴地上前帮忙,手忙脚乱,却还是眼看着一条条小鱼从我们手缝里溜走,而先前所说的大鱼,也是不见了踪迹,旁边有大娘笑着我们:“现在的鱼都学得精了,抓不住的。”看着日益干涸的水流,童年在河水里逮鱼抓虾的日子终是离我们而去,我终是得不到这份乐趣,在缓缓流动着的河水里,总还是有人蹲在那里洗菜、挑水、洗衣,或是象我一样把脚放在水里冰着,我只能象看风景一样看着他们,河里的水少得很多地方都落出了石头,圆滑细腻,才发现鱼不是学精了,怕是河里的水少了,鱼也少了吧!用脚拍打出的泡沫缓缓而流,和着一些树枝、菜叶,或沿河而下,或滞留在深深浅浅的旋涡中央,淤积为我心里的一种深深的忧郁和失落。

站在山顶俯视村庄,看着山下的农田,看着小如蚂蚁的汽车,看着山上灿烂而明亮的山花,辨认着狼的足迹,如此地贴切大自然,释放着内心最纯美的思想,我的心情又倏忽间开朗起来。在山涧的丛林里穿行,听着山鸟扑楞楞扇动翅膀的声音,有些害怕,有些紧张,紧紧抓住老公的胳膊,但是还是不想回去,任凭草叶上的水珠打湿裤管和鞋子,在采了一大堆蘑菇之后,兴奋得几乎是一路跑着回去的。

回到家,等待我们的还有我见也没见过的山珍——腊肉炖乌龙头,而我采的蘑菇也被姑姑爆炒出来,留出的一些用开水氽了,准备第二天炖小鸡,那种美味,令我至今都意犹未尽。

在不经意间的收获总是冲淡我心中的失望,乡村的特别之处,就是我对它的陌生感,在这样的陌生里,它随意地拿出它的一样东西,就可以换回我的好心情,我不知道它还有多少令我感到吃惊的东西。

镇上的学校,不大,但很整洁,两溜顺自排列的平房,有教研室、有教室,红瓦白墙,在竹林刺梅的映衬下煞是好看,雪白的围墙上,有宋体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大字,红与白的配合,鲜艳而又醒目,这一切,不禁让我想起我的小学,老公兴奋不己地对我说:这里变化真大,比我小时候条件好多了。在转过弯的一间教室里,我们居然还看到了电脑室,老公说,因为自己是城里来的孩子,当年在这群孩子里就显得格外显眼,特别是下雨时,农家孩子都是光着脚丫来上学,而我是可以穿着一双黑色及踝的雨鞋,他们都是那么羡慕我的小雨鞋,而我是多么羡慕他们可以光着脚啊,所以,我会脱下鞋子拿着手上,和他们一起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路笑闹着跑回家……

走在街上,迎面有与老公打招呼的乡人,老公热情地与他们攀谈,他们的笑容里带着腼腆,还带着一丝丝地躲闪,老公说,刚才碰到的农妇是他的小学老师,还有的几位是他的同学。

我很吃惊,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农妇会是一位老师,她苍老的不加修饰的脸和疲惫的笑容,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很重,听老公讲,她曾经是下乡的知识青年,在老公的印象中,老师曾经是美丽而明朗的,然而在她身上,昔日的影子荡然无存,据说,她后来已经不再教书,老公在某次回来,看到她在镇上的街上卖菜。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改变如此之大,她的笑容里那一闪而过的躲闪让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甚至都没能辨别出她的年龄,是生活的重压还是别的什么,我说不清楚。还有那些童年的玩伴,今天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的旧事。面对童年的伙伴,在他们的心里,是否还记得在雨中的光脚丫?看得出,他们依然纯朴,依然亲近,但是荷锄的手却有些不敢触摸老公那双没有硬茧的“城里人”的手,仿佛生怕手上的硬茧硌痛了我们,局促地将双手在衣襟上磨擦,“手上脏,手上脏”,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退却到我们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我想起鲁迅的《少年闰土》,成年的世故是否真的取代了少时的纯真?

姑姑们向我们询问着城市的生活,小姑姑只比我们年长几岁,听说我们来了,也带了她仅两岁的儿子过来,对城市的生活,她们充满着向往,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渴望,我能够听出来。

从老公那里曾听说过小姑的一些往事,在她高中毕业后,在她高中毕业后,随大哥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在打工的过程里,少女的柔情都付与了自己的爱情,不顾家人的反对,一无反顾的背井离乡,嫁到了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村庄,待一切激情都逝去了,才发现,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不智,带着这种悔恨、伤害,又回到了故乡。

这次,在亲人的搓和祝福声中,又一次步入婚姻,并生了小儿子,一个活泼聪明的小家伙,夫妻夫唱妇和,买了车跑运输,虽然借了不少外债,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也令人羡慕。

“等我挣了钱,就去城里看你们。”

“你现在也可以去啊。”

“现在不去,没钱我可不去,让你们小瞧我。”

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钱”能衡量出多少情感,但有一点我却明白,“钱”在某种时刻,会给人以自信。

老公悄悄地告诉我,“小姑让我有时间,能不能替她去那个小村庄看看她与前夫留下了儿子,怕也十多岁了。”自从离开那里,因为各种原因,小姑再没能回去过,也许在她心里,难以割舍的不仅仅是那个孩子。

我想,在小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为着这个梦想,她努力过,在实现的过程中虽然充满了坎坷,付出了代价,但是必竟追求过,虽然又回到了原地,用她的话说就是:认命了,人斗不过自己的命。我不知道小姑是负气,还是真的平静了,但是我知道要想梦想成真,真的是不容易的。本想,若小姑能平安的过着现在的日子,也是幸事,然而,造化弄人,在毫无征兆的一天,一个电话,又把我们的心思拉回了小姑那边,小姑夫出了车祸,车毁人亡,我们没能回去,但我可以想象,小姑在经历了这一切的变故之后内心翻动着怎样的狂澜,是不是还在叹息自己命运的不济?

古老的祠堂,祠堂里燃着的油灯和供香,木梁间袅袅飘荡的烟雾。还有那个热热闹闹的戏台,台上的人,穿漂亮的古装,苍凉悲婉地唱着大秦腔,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令人唏嘘的爱情,令人激动的千秋霸业,台下的人,跟着长吁短叹,而小孩子最盼望这个时候,他们或是围着人堆散欢; 或是爬上高高的树桠,两只脚一摇一摆地荡秋千;或是在戏台旁农家起房剩下的土堆上爬上爬下,垒炮楼、挖地道;或是流连在戏台周围小贩们的摊位前,手里攥着一、两毛小票,心里暗自盘算是吃一个火烧呢,还是喝一碗甜醅……那是一种非常热闹而温情的气氛。

老公常常带着炫耀和自豪的表情给我讲起这些,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很多次,他都趴在土堆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已是曲终人散,月亮高高地挂在头顶,只有几只昏黄的灯映照着小摊主们洗碗收拾桌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赶忙从土堆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往家的方向跑去。

往昔热门的戏台早已了无生机,孤零零地居于新建的村舍之间,空而旷的戏台前,堆满了柴伙、砖块,高耸的草垛旁一头老牛正慢悠悠地吃草,见了生人,向旁挪了挪健硕的身体,正视了我们一眼,“哞”低沉的嗓音,算是与我们打了招呼。而戏台俨然变成了堆积杂物的台子,昔日的繁荣已不复存在,电视的普及,在那一个盒子里,装满了神奇,坐在家里便知天下事,昔日里在露天地里上演的戏剧,渐渐地也就没有了观众,旧事物随着新生事物的诞生而走向了死亡,是欣慰,也是遗憾。

还有那我一心想看一看的祠堂却被一座基督教堂所替代,我不太明白宗教,我说这些在教堂在信徒面前应该是很不恭敬的,但是看到信徒们出出进进,虔诚的祷告,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一丝遗憾,这种遗憾常常地让我想起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我想,老公也一定会有遗憾,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看到信徒们进进出出,也许是现在的人们在内心缺少一种信仰、一种寄托,才在这里寻找,希望他们真能如愿找到令自己和他人平安的源头吧。

这里,不知还有多少老公的童年?而我,再也看不到社戏,再也看不到戏台上的斑澜,只觉得在现代的物质生活面前,人变得虽然富有,却不再亲切,我知道,我内心渴望的是那样一种氛围,邻里、人与人之间融洽而毫无介蒂的生存,是男女老少能围在一起唠家常的温情,以及精神世界里的单纯,我知道,我很难再见到这一幕很难再看到农妇们拉着鞋底,一边唠嗑,一边听戏,孩子们绕膝散欢的温馨了,现代文明丰富了人的生活,但也拉开了人的距离,城市如此,乡村中也日渐如此。

已是八十高龄的奶奶身体还是很硬朗,晚饭过后,我们坐在种满万寿菊、蝴蝶花的院落中聊天,夜色渐渐笼罩住我们每个人,在院中一盏昏暗的灯光的映衬下,每个人都是那么恬静,和这夜一样,柔和。姑姑们不停地向我们问这问那,讲着她们的烦恼,家长里短的事说起来又常常哈哈大笑,仿佛那些烦恼在笑声中都消失殆尽。

夜更深地向我们重叠,周围一片沉寂,远处的山影依稀可见,和几个表弟妹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讲故事。夜风吹来,很凉爽,不时有鸟儿叽喃一声,就没有声息,在这山村的夜晚里,我终于明白了“夜朦胧,鸟朦胧”的意思。环顾院落,树影、花影、屋影、人影攒动,这让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百草园“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蚝,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陈烟雾……”以及美女蛇夜间在墙头引诱读书人的故事“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

我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墙,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老公让我抬头看头顶的群星,仰望缀满星辰的夜空,感觉自己已融入其中,在自由飞翔。这时的我,有些惆怅,有些茫然,有些难以名状:人真是渺小,就像夜空的星星。可正是这些无数个的小星星,才组成了茫茫的宇宙,无边无际,无始无终。都说天上的一颗星代表地上的一个人,我认真地在星空中寻觅,寻觅属于我的那颗星,以及那颗星在星空的位置。

这时的我们,心里是多么的美好、幸福与平静。

童年,在回忆中褪了色,在现实中变得既清晰又模糊,乡村里的改变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老公的童年生活就这样清晰而模糊地显现出来,童年的米花糖、童年的锅盔,童年的冰车、童年的人与事,就这样笼罩过来,虽然一切逝去,但在往昔的岁月里,有过这段经历,无疑是幸福和快乐的源泉。至于那些失去的,在遗憾之余,是否还应当向前看,看着山村的改变,看着山村逐渐的开放,看着山村人们的质朴。

年轻的好处,就是容易遗忘不快乐。

而乡村中的岁月,那些辛酸,那些快乐,那些不为人道的故事,却在我们的头脑里扎下了根,无论何时,都让我知道,还有一种生活,岁月只能改变音容笑貌,改变不了的,是血脉中的那腔热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千古一轮月,照谁上高楼。

……

我知道我不应该如此苛求。

乡村里的日子,是为我的好奇与新奇中平添出了许多乐趣,那里的辛酸不是为我这个异乡人、局外人所了解,我对乡村的印象来自这里,但我又很明白,它们是不一样了。

小黑狗跟着我们的车跑出很远,亲人们在车后远远的地方愈来愈小,道路两旁的村舍、田地快速地向后翻动,我们的车就这样前进,而乡村及乡村的生活就这样被我们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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