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魂历史与人生的散文

文章 2019-07-17 16:22:24 1个回答   ()人看过

一直以来总认为他在投江之日身披玄青长衫,脸孔若刀削斧砍般轮廓分明,宛如海岸线;残阳如血,将滔滔江水染得一片猩红,江水横飞,遮天蔽日,如同一头饿极的野兽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翻开史书便知他是因国灭而投江的,至于国家的名字记不清了,总之就是现在中国版图上芝麻粒大的一放水土,他的什么怀王,充其量只算是造反的诸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所谓的“国灭”,只不过是统治权落在另一个诸侯的手中。而他却昂首挺胸地投身大江,不冤么?

于是我挡在了屈原的前方,指着身后急不可待的汨罗江说,这不值得。

老实说当我看见他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失望:他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伟岸,反而因衰老愈显憔悴,孱弱。

但他的回答,却打破了我所有一相情愿的揣度:谁说我去投江?

“我要去沸江!让此激越之水,吞噬那沦亡的万里洪疆!”

我终于没能留住屈原。他纵身一跃,“沸江”去了。千年辗转而过,汨罗江仍旧滚滚东流,不知它是否有过泛滥之灾?即使有,也早已风化,干瘪,躲进史书一隅,某一天某一人翻开时,不免叹上一句“劳命伤财”。

只剩下一个可怜的疯子长眠江心,还有一群空自流泪的“痛饮读骚”者。

历史是最怪诞、最玄虚、最不可思议的闹剧。

对他的感情很矛盾。他“弃剑封刀”的潇洒与豪放,足令每一个人向往。特别是苟且于当今这个社会压力与日俱增的后文明时代的人们。但这种潇洒与豪放,只能收于历史博物馆供人参观,让人瞻仰崇拜。其自身的存在始终如乌托邦一般玄虚。人活着,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事,因为人有自己的责任,尽管这是人们身心疲惫、意欲“弃剑封刀”的根本原因。

我又邂逅了陶渊明,在他辞官之后。

前辈,何必自怨自艾,佯装不驯?

他深叹了一口气,无奈而沉重。看来他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逍遥无牵。

“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有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一辈子也见不着的人,一生也做不成的事。你的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所以,人都活在一个界限里……”

他又深叹一口气,跨上瘦马,挥鞭东去。身后是一路高扬的灰尘。

陶渊明我也没能拦住。外面的人流离失所,水深火热,他却在自己的界限中安然地将五棵柳树数来数去。不久后他逝世了,界限中飘出几片干枯的柳叶,落满整个世界,如同国画家最静穆的大写意。

某年某月某日,他又被李家赶了出来。一肚子的牢骚,全凭酒消;一辈子的仙风,全靠酒浇。似乎没有酒,他便不再是他了。虽是性格使然,我却更愿意相信他是在寄情于酒,寄愁于酒。偌大的一个京城,单单容不下一个李白!便再有豪言壮语,也只得换了浅斟低唱。快乐源于无知,酒那么辛辣,其实没人真正爱喝,只是借以麻醉,小憩片刻而已。太白虽名仙,却终难与仙等齐。

现如今,站在历史的枝头回望,唐朝共有几名宰相?管他呢!我们记住的是终生未出仕的李白!如此以来,便又为当年失意的李白感到叹惋。

我又找到了李白。他正一人喝着闷酒,衣衫不整,浑身酒臭,宛如当代的沉沦者,无半点仙风可言。我告诉他:文人之显赫,在文而不在官。当峨冠博带零落成泥后,一竿竹管笔却能镌刻河山,永不磨灭。

他呵出一口酒臭,答非所问:我要去寻蓬莱仙岛。

唯心!哪有这个地方?

“你自然不知!也没有资格知道!那是我李白的方向!在这未知的转化中,我隐约地感到了沧桑的降临。”

我傻愣地看他远去,满耳充盈着他的狂歌:“我要这天,在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社会形态决定社会意识。这种高绝出尘的狂放与自信,便是“盛唐精神”吧?盛唐已往,盛唐精神是否也随之消失了呢?

自从李白动身寻岛后,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那首狂歌,李白走远了。

每个人初至人世时,总以为世界是为自己而存在的,但他怀疑这一观点时,便开始成长了。不知他将休书放在他表妹面前时,是否有过这种想法。

他休去表妹是时,正处生如夏花的青春。如果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能燃烧,那么即使他再长寿,也无法和永恒对抗。能和永恒对抗的,惟有青春,与永恒一样高贵的青春!因此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既然相爱,他就没有试过坚守抗争吗?

看到陆游失魂落魄的样子的时候,我突然满怀同情。我问他:你难道没有想过反抗吗?

他惨淡一笑。“反抗?我反抗谁呢?反抗我的母亲还是我的心?我们失败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反抗不够,而在于对手太强大。我们面对的是整个社会秩序,是历经无以数计的岁月累积下来的生存法则,我们怎么嬴?”

我仍然没能帮助他达成心愿。唐婉走后,他有好一段时间醉生梦死。我本打算告诉他,在他三十一岁时千万不要去游沈园,因为那一曲《钗头凤》会害得他表妹郁郁而终。只是后来我放弃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中国文学史上失去这样一首千古绝唱!——尽管它美得残忍,美得撕心裂肺。

原来,我们要的只是结果,谁在乎过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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