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情感随笔
窗外,秋风扫着落叶……
他坐在书桌前,昏黄的台灯光照耀着他一张满是惆怅凄然的脸,把他的身影刻在了粉白的墙壁上。他的面前摆着一张信纸,正在举目凝神的思考着应该写些什么。他时不时端起放在右侧的酒杯泯上一两口。一会他拿起笔在一张雪白的信纸上写道:
芳:
我开始喝酒了,昨晚就喝了一点。今晚也打算喝一点。我知道你一向是厌恶我喝酒的。我也明白喝酒的害处,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给酒害死的,我何尝又不知道呢!可是我由不得自己,我的思想告诉我说它太苦了,它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不然随时就会有崩溃的危险。我近来几天都无法成眠,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酒精来麻痹它,好让它得到片刻的休息,我不忍心再折磨它,自己也是一样。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一向是浅的,昨晚才喝了没几杯,还不到十点就早早的躺在床上了。你是知道我的日常的生活的,哪一天不熬到一两点才方肯上床休息。为了这个,你不知说过我多回,在我们相恋时,你为此每晚一到十一点钟,就来电话催促我赶快睡觉,婚后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知道为我担了几多心……
酒是好的,我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思想也终止了,它如愿了,这是好的。不多会我也睡着了,我比你在的任何时候都睡的早。倘若你知道了,想必你会气愤地臭骂我一顿,我倒希望是这样的,可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在悔恨我自己,你在时几次三番苦心孤诣地劝我,为我操心,却没有一次真心的听你的劝,更别谈付诸行动了。如今你去了我反倒改好过来了。其实也并非听你的话才改过的,只是因为最近很累,心也苦——这倒更成为我恨自己的理由。你在时那样苦苦的劝我,订正我,我却没能让你如愿,你去了,我又……你会觉得我从始至终就把你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我怎么能不恨我自己呢!
昨晚我做梦了,我很久都没做梦了。开始梦中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舒适安稳,让一向熬夜无眠的我感到一种幸福的安宁。在梦中我又看见你,还有我们的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成影成画,然后按照时间的顺序接连的在我眼前一幕一幕的晃过,末尾,我又看见你那一张苍白的笑脸在对着我笑,和那天的一模一样。随后我的心一紧,在梦中挣扎着,梦中我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嘴里连连地吐着一个字:“不……不……不……”我被梦惊醒了,口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这个字。我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也湿了,背后还淌着汗。空旷的房间里装满了黑色,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在黑暗中你的笑脸隐隐约约又出现了,我伸出手来,像疯了似的,在那张脸出现的地方撕扯着,就像对待一张白纸一样,妄想着撕开这黑暗让光射进来毁灭这张可怕的脸。我的思想突然复活了,我跳下床,打开电灯,屋子瞬间亮了起来,那张脸也瞬间消失了。灯光刺着我的眼睛使我不能张开。我无法再睡下去了,我怕再看见那一张脸,我恐惧它,我怎么能不恐惧它呢?
我仿佛又听见我的思想在抗议了,不,那听起来像是痛苦的呻吟,它承受不了我的反复无常。
我举起杯又喝了点酒,这次喝的比刚才的还要多些。我喝着,我的思想又渐渐地睡去,可我的双眼还睁着。只管继续喝下去,慢慢地我感到痛快了,脑海里一片空白,那张脸以及它在我心中留下的阴影也被酒洗净了,才知道我醉了……
今晚,就在此刻我也是一边喝着酒一边给你写信的。你放心我今晚无乱如何是不会醉的,至少也要给你写完这封信。
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进来,我打了个寒噤。奇怪夏天怎么会吹如此的冷风,转过头去看窗外,天还没有黑尽,上空一片灰暗,窗外的无名树的干瘦的枯枝冲进我的眼帘,风追赶着它的落叶满世界跑。我惊讶一声:“已经是秋天了”。芳,你说可不可笑,我算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吗?
是啊!已经是秋天了。太快了,就像流水一样。故乡那一大片的海棠花差不多该开了吧!你不是时常惦记着去我的故乡看海棠花盛开吗?你几次央求着我去,我每次总是拿“没时间”作借口推搪说下次去。说了几次以后连我自己也不信了,而你却年年在这个时候一次次向我提醒。可还是一次没去,我听烦了总是叫你一个人去,你事后总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到底还是没陪你去,多么简单的一句承诺,多么普通的一个心愿,我却没能满足你。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今年我的耳畔没有再响起这个声音,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芳,你知道么?我多么想再听听这个微小的要求,多么想再听听啊!我会毫不犹豫地与你同去。——你怎么不再说呢?我知道你是在埋怨我到现在才答应你的请求,故意不说是不是?芳,你放心以后我年年陪你去……
我哭了,不小心把眼泪落在信纸上了,你看着了,也不会作何他想吧!
你知道吗?我好恨我自己啊!现在想来我总是将你绑在我的身边,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我还天真的安排你的人生指定你走的路,更可恶的是我还试图让你依附我的思想,摒弃那些我所谓的“天真”,“幼稚”的想法。善良的你对这一切没有半句反抗的话,你默默的接受着,努力与我同化。为什么不说一句抵抗的话呢?哪怕在脸上露出一个抗拒、嫌厌的表情。可是你没有,这更加使我不能安心,对于你,我感到罪孽深重。可怜你在这么些年来思想上负重如此的沉,这都是我造成的,可我却还在一味的添加重量给你。
谁说你活在我身边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我的脾气常常不能自持,高兴时就跟疯了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把一切都扔给了你,不快时又和恶狗没什么区别,乱咬一通,逮谁骂谁。记得有一次我在单位上受了气回来的很晚,你把饭菜留好了放在锅里怕我饿着肚子回来,我摔门而入,你差不多是被我从梦中惊醒过来的。你问我有什么事?我根本没有理会你。你晓得我没有吃饭,便劝我先吃饭,又说不然胃病又得犯了——为了我的这个小毛病你又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我还是懒得理会你。聪明的你一猜便明白我是在置工作上的气,你就叫我宽心,尽你所能的安慰我。我却把心里的不快朝你发泄了,我骂你道:“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不懂就别在这胡说!”这句话恶话不知多伤你的心!你却忍住没有掉泪,更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哭着跑进房间或跑出去,依然对我微微地笑着,试图用这充满爱的微笑来消掉我心中的火气,可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笑是毫不受用的。我走开你,跑进了房间,不想再听你絮絮地说。那一个晚上我没对你说一句话……你去后这句恶话不知在我耳边反复地响了多少遍,字字都像一根根针一样刺的我心里好痛啊!
想必这些也是你早早离去的理由吧!该是这样的!你活着就只为迁就我。生着一张女人的面貌,却硬被我折磨得换了一副男人的心肠,你忍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想想看你得到过我几次温情的对待,恐怕屈指可数吧。
“——我们离婚吧!”六个月前你用决绝的口气这样对我说。
这句话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重视,怕是与你心里预测的效应差之千里吧。为了我这个反应你的心几乎碎的是七零八落吧?我当时自以为待你不薄,至少也是毫无亏欠(多么愚蠢的偏见啊!),你却要背弃我,当时的我气愤到了极点,二话没说依你便是了。想来可笑的很,我有什么资格愤怒,想见我当时那一副嘴脸,可恨又可怜,你一定在心里暗暗地鄙视我吧!不,更多的是后悔吧,你该怀疑自己的眼光,而后埋怨它……
我一个愚蠢又可怜的人,或许是上天看不过我的愚蠢,竟让我识破了你的“心机”。一日我无意之中偷听到你讲电话,你的声音微小的好像害怕别人听见似的。我没有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但话里明显充满了焦虑与不安,最后我听到“医院”两个字……
这一天我故意拖延不和你去办离婚手续,装着有急事要外出的样子。我清楚的听见你像卸了重负一样吐了一口气。随后我急急地走出去,不多会你也就出来了,却不料我在暗中等待着你。你单纯的心思岂会料到有如此的“陷阱”,你只是一心想如何快速离开我而不拖累我。
跟你一路走着,你一点都没有发觉,你的全副心思都在别的身上。你果真是进了医院,我瞧你一路走到挂有“内科”二字的楼里去,并一路询问护士:“请问赵主任今天在吗?”那护士点点头。无须别人指路,你径自朝里走去。想必你来已不是第一次了吧。我在门口一直等着,看到你出来便慌忙躲避到人多的过道里,直到你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然后我飞快地跑到那个赵主任的办公室询问你的状况,这个消息仿佛是把匕首深深的插在我的心上——淋巴癌晚期……
我开始痛恨那天的我表现出来的不在乎。悔恨我的愚蠢,我的残忍。
我有意隐瞒着不让你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找了各式各样的借口拖延着与你离婚。在这期间里,我待你温柔起来了,为了不使你起疑心,我偶尔也会对你发一两次脾气,但口气却没原先那么硬朗了。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你所犯下的罪刑永远也不会得到饶恕,我施加给你的痛苦,现在正以若干倍的力量原原本本地还击到我身上来。我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随着时间的增加你患病的迹象越发明显了,它在无情地践踏你的健康,在你身上刻下一道道残忍的印记。你渐渐的瘦弱了,脸上的苍白代替了血红,头发也在大把大把的往下掉。你还是不死心,还要向我提出离婚,只不过口气明显变成央求了。我又怎能如你所愿!我一次一次以各种借口来敷衍你,你开始不安起来,你不跟我同床睡了,你以为这种病对我的健康会有什么影响,你变得寡言了,连出声也少有了。我总是半夜爬起来跑到你房间里,抱着你睡觉,你一次也没有不愿意,我知道你是需要这样的。你假装睡着了让我抱着你,你不出声,可我听见你夜夜声如细丝的抽泣……
终于你病倒下了,你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我紧紧的在旁边伴随着你,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我突然感觉到我是你的丈夫了,我在尽着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责任……不仅仅是责任还有爱。可是只有这短短的三个月……三个月!……可怜的你嫁给我差不多五年了,我却同你做了三个月的丈夫。你该有多不甘心和悔恨啊!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清晨,黑暗还没有散尽,天刚放出一丝微弱的光来。——你走了,你没有与我说什么话,只留给我一张苍白的笑脸,仿佛在对我说:“我终于解脱了,我自由了。”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它。
是啊!你从此自由了,不必再忍受我给你的痛苦了。可是这种解脱的方式对你太残酷了,为什么不是我?老天为什么偏偏招你去作陪?你有什么资格去?要去的是我!是我禁锢了你的自由!带给你痛苦!是我!这一切都是我……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别再遇见我了!
第二天,他便去给妻上坟,把这封信在她的墓前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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