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春天散文
远远地我从窗户里看见姐姐背着包回家来了,她还似上学时那样斜挎着一个大大的包,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向家的方向走着。可是从她抬腿落脚的瞬间,我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她脚步轻快,走得格外精神,脸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当她走进家门时,我赶紧迎上前问她遇到什么好事了,她喜滋滋地笑着说你猜便不言语了。我说:“难道是你们那个黄世仁样的老板开恩给你加薪了?”姐姐抿着嘴摇头,我又不甘心地追问:“那就是得到那个吝啬佬的额外表扬了?”姐姐仍是笑嘻嘻地摇着头,我急得不行拉着姐姐的胳膊央求道:“姐姐看在我们一起长大同甘共苦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嘛。”姐姐经不住我的死磨硬泡扑哧一下笑了说:“雨夏,我收到一封信,一封很奇怪的信。”“信?“”我惊讶地说,“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谁会写信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可是你看。“姐姐说着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递到我手上,又安顿说替我保密啊。我一边点头一边飞速打开信阅读起来。
姐姐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她整天目光呆滞,不苟言笑,对我们所讲之事毫不关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得过且过。开始大家以为她是装的,经询问医生才知她得了抑郁症。三年前姐姐离婚了,原因是相恋多年的姐夫竟然和单位女同事闹起了婚外情,姐姐一声不吭离开了那个她燕子衔泥般亲手筑起来的家。可是重新回到家一段时间后我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她变得不爱说话了,总是悄悄地坐在不被人关注的角落里发呆。从前她最信任的朋友和亲人就是我了,但是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她只是轻轻地点着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更糟糕的是姐姐被婚姻伤害的心灵尚未痊愈,就在父母及哥姐的逼迫下开始了一场又一场可笑而又无聊的相亲。有一次姐姐因看不上一个吹毛求疵的民办老师而受到母亲气急败坏的谩骂,还有一次为未相中一个酒渣鼻的老处男而挨了哥哥毫不留情的拳脚。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让姐姐苦恼至极却无力摆脱,她从此变得更加木讷,即使面对最亲的人也经常显得手足无措。由此我们全家人从医生嘴里听说了抑郁症这个词。可抑郁症究竟是个啥毛病,我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的父母亲从未听说,家里其他人也根本不理解。只是看到姐姐能吃饭能工作,大活人还能给活活愁死了,于是心里更加来气,搬出我们那地方诲人的经典名言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饶。一个农村出生的娃娃,经历了一点点风浪就装起富贵病来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量,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还不知道同情同情你年过半百的娘老子……
可不管怎样我觉得姐姐是真的有病了,从前心细如发的她经常丢三落四,对于家人的责骂喝斥原来她会据理力争,可现在谁要说她的不是,她眼里只会流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如同被人捏在手心里的小鸟一样可怜无助。她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囫囵觉,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恶梦吓醒。醒后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一直到天亮。我曾劝她向公司请假由我带她去南方转转,她只是摇头每天依旧按时去上下班。家人见此情形不由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姐姐是一名英语翻译,她特别热爱这个职业。当一名外语翻译是她自幼的梦想,大学毕业那年,她本来是有希望考研继续深造的,可是一场重感冒阻止了她向前迈进的脚步。于是在家人的建议下她回到了家乡,应聘到一家规模不大的对外贸易公司做翻译。许多人都觉得窝在这么一个小公司没什么发展前途,可是姐姐却乐在其中,勤勤恳恳地对待着这份工作。她的快乐感染着我影响着我,让我明白一个人不管做什么工作,只要自己喜欢热爱就好。
姐姐带来的匿名信我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说真的那文笔真好,连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都深感佩服。我认真研究分析了半天,也无法确定这个写信者到底是谁。可是我知道只有心中有真情义的人,笔下才会如此流畅而感人。给姐姐还信的时候,我认真地说:“姐姐,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的,因为有这样一个懂得你的人在默默关注你。”姐姐面带羞涩地笑了。没想到这样发自肺腑的信件不是一封,从那天起姐姐每周都会收到一份。我每每分享着姐姐的秘密和快乐,也感觉到那些语言的魅力使姐姐的精神一天天饱满起来。不管怎么说,姐姐因这些信件和这样一个关心他的人而变得自信大方神采奕奕起来。她又开始早起晨读英语,晚上参加健美操班,并积极准备着参加来年的研究生考试。唯一遗憾的是我想方设法做了大量的地下调查工作,都没有揪出那个文采飞扬的写信者。
2003年的秋天,姐姐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省内一所理工院校的英语研究生,而我也由北方辗转到南方进修中文写作。姐姐在大学里过上了平静如水的日子,又幸运地邂逅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我一点也不吃惊,因为我坚信上帝从来不会冷落每一个用心生活的善良人。有一天姐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急促地说:“雨夏,你现在还想知道当年那个给我写信的人是谁吗?”姐姐的话又把我带到了五年前的那段难忘的时光。那时候我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把那个人找出来,现在他却自动跳出来了。我急忙追问:“是谁啊,我知道这个人吗?”姐姐平静地说:“是我高中同学文泽,前几天我们高中时的班长发起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聚会上遇见了文泽,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原来文泽自高中起就一直喜欢姐姐,只是惧于没考上大学,就将这份情一直深藏于心底没有说出来,而是和喜欢他的同班女生荷花结了婚。当看到离婚后的姐姐精神一蹶不振,颓废厌世,就想当年那个聪明好学的女孩子一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于是决定帮她一把。可是他又为怎么帮冥思苦想,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文泽深知姐姐喜欢写日记,那么一定喜欢读信,于是每天大量阅读书籍提高文笔,并用书信的形式把当年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勾勒出来,用美好的往事唤醒姐姐内心深处的力量。毫不知情的姐姐果然“上当”了,沉浸在被肯定和欣赏的欢喜中,带着伤痕坚强前行,就是这股力量鼓励着姐姐重新找回了自我,走出了阴霾笼罩的那一段生活。
我听着姐姐的叙述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促使我问道:“姐姐,你读研期间等过那个写信人吗?”“等过,等过整整两年。可是他在最后一封信中说,叫我永远不要找他,不要找他才是对他最好的尊重和爱。我想了好久觉得他说得对,于是欣然放手,准备开始另一种生活。”
自以为被岁月消磨的刀枪不入的心又一次被温软击中了,我的眼睛不由酸涩模糊起来。爱永远是我们好好活着的理由和信念,感谢尘世中那个用心良苦的男子。我又一次念出了信件上那些感人肺腑熟烂于心的句子:“世俗的眼光往往会谋杀纯洁的心灵,但我知道你永远都有自己前进的方向,不会被人生路上那一次挫折所击败。当你感到孤独无助不被大众所理解时,请你相信永远有一个人在默默为你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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