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天在哪里散文

文章 2019-07-17 07:59:09 1个回答   ()人看过

一九九六年的冬天,这一年,天气特别寒冷。这一年,女儿不到三岁。这一年,我继续在那个三尺讲台教书。

忙忙碌碌中,一个学期结束了。学生的期末考试成绩也下来了。我教的是五年级数学,学生们的考试成绩都不错,平均分数都在95分以上。家长对孩子们的成绩都很满意。他们一再请求我,要我把他们的孩子送入初中,生怕我不教了,我说:“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他们送入初中。”

我当时所在的是一个村小学,在一个偏远的村庄,那里的老师不固定,常常频繁地更换老师,所以家长最怕调换老师了。每次调来新老师,学生就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1月26日我总结完了一年的教学工作,和学生们暂时告别,准备放寒假了。谁曾想到,那一次的告别,成了我和学生们的终身的告别,我永远离开了我钟爱的讲台!

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噩梦开始的那一天,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寒假后的第三天。也就是1996年1月29日的那一天,那天姐姐来我家做客了,下午我和姐姐开开心心的逛了菜市场,我们购买了排骨和鱼。晚上姐姐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吃过晚饭,我们一家人和姐姐一起看电视。

晚上十一点钟,我们都去卧室睡觉了。当我躺在床上时,我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腿也有点麻木。我当时也没在意,心想可能是下午出去逛得时间有点长,腿受凉了,那几天冷空气正好入侵,北方的冬季室外温度都在零下28度到30度。我想躺在被窝里睡一会儿腿暖热了,也许就会好了。谁知道睡到凌晨4点钟,我的双腿越来越不舒服了。后来我的左腿突然间没有了知觉,过了一会儿,右腿也不能动了,胸口开始发闷,胸部一圈就像有一个带子一样勒得我疼痛难忍。我渐渐从胸部以下没有了知觉。我赶忙叫醒睡在身边的A,我告诉他我的双腿不能动了,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他说下午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不能动呢?你别在逗我了。我说我没骗你,我的腿真的动不了了。我赶快坐起来,穿上了衣服。A扶我下床,让我走,我说我走不了了,我的脚不会挪动了。此时,A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赶快去叫他的父母和他的弟弟,弟媳妇,他们很快都赶过来了。当他们看到我的病情时,都急得不知所措,因为当时条件还很差,当地还没有出租车,电话也还没有普及。遇到这种危机事情,叫家人过来充其量也就是出出主意,壮壮胆子!

我感到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呼吸都很困难了。死神在向我慢慢逼近,我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女儿,心里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我真想叫醒女儿,看女儿一眼,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这道鬼门关了。我对女儿的婶婶说:“燕,请你替我照看好女儿。我恐怕挺不过去了。”家人听了我的话都哭了。此时,已经是早晨六点钟了,A赶快去路口联系车去了。

我坐在床上,焦急地等待A回来。那时候团场还没有出租车,除了班车,再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了。我知道A去了也是白等,不到时间班车是不会发车的。我的小腹开始发胀,小便已经解不出来了。我感到膀胱都要炸了。一家人都在家里急得团团转,A的弟弟赶快去路口接应他去了,A在寒风中焦急的等待班车发车。

早晨七点半以后,第一趟去市区的早班车才发车。A在寒风中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等到那辆早班车。A坐上班车叫班车司机过来接我,班车停在了我家的院门口。A进来赶快把我背上了班车,姐姐也坐上了班车陪我去医院。车上除了A我和姐姐,只有六个乘客。车到了路口,司机停下了车,他要等车上坐满了人才走。我此刻小腹已经涨的受不了了,不能被尿憋死,趁司机等人的空。A背着我去了团部医院,我们去了外科求护士给我导了尿,尿排空后,我感到舒服多了。我们回头又坐上了那辆班车,又等了十几分钟以后,车上的乘客才坐满。班车终于向市区行驶了。

一路上我的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的难受,我不停地呕吐。班车内很冷,车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A把穿在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了我身上。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到了车站。下了车,我们赶快打了一辆出租车去市医院,司机看到我病情这么严重,加快了车速,还埋怨A:“你怎么不早送她去医院?耽误了病情怎么办?”A说:“急也没用啊!团场那边没有出租车。”

到了医院,A背我去了急诊室。我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手里拿着一枚亮闪闪的钢针,刺我麻木的肢体。他从我的脚开始一点一点往上刺,不停地问我有没有知觉,我说没有,钢针刺到我胸部的时候,我才感到有知觉了。这时候,我感到呼吸更空难了,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我被医生送进了抢救室,护士赶快给我挂上了吊瓶,输上了氧气。我慢慢的才感觉到呼吸轻松了,医生给我初步诊断为:急性横贯性脊髓炎。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怪病,我也不知道这种病的严重性。我想挂几天吊瓶,我的病可能就好了,没想到我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一百天。

我躺在病床上,药水缓缓的一滴一滴注入了我的血管。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我看到医生把A和姐姐叫了出去,我不知道医生叫他们去干什么了?当我再见到A和姐姐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眼睛发红。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只说没什么。我似乎预感到我的病治不好了,我问他们:“医生是不是给你们说了,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A说:“你别乱想,医生说了,你的病一个星期后就会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医生把A和姐姐叫出去,告诉他们:如果我的病情得不到控制,我将有生命危险。我的生命也许会在当天晚上就会结束。医生要A做好思想准备,A听了医生的话以后当时两条腿就发软了,他立刻跪在了医生面前,眼泪顿时流了出来。他祈求医生:“医生,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妻子的命,她才三十岁,女儿才两多岁,女儿不能没有妈妈!”

我在急诊室里度过了两天两夜的危险期。A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坐在我的床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深情的对我说:“你终于度过了一道鬼门关!”我问他:“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他说:“你放心!十天以后,咱们走着回去!”

我每天二十四小时挂着吊瓶。我尝试着动一动腿,可两条腿丝毫都动不了,仿佛压了两块大石头,很沉!很沉!胸口像紧紧的束了一根布带。酸痛麻木,那种感受真叫人难以言表。

每天早晨,主治医生都来查房,每次都要用钢针刺我麻木的肢体。先从脚心开始,边刺边问我有没有知觉,我说:“没有。”医生的那枚钢针会顺着我的肢体缓缓的往上刺,一直刺到我的胸口,我才有疼痛感。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的病情稳住了,再没有发展。可是,我的身体从第二胸锥以下没有了任何知觉,尿储留。我隐约感到我的病治不好了,我的情绪很低落。我渴望医生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无论病后愈合的结果好与坏,可是自从我住进了医院,医生除了进行例行查房,多一句话都不叫和病人交流。每次除了问感觉如何,吃饭怎样?睡觉怎样?别的什么也不说。医生查完了房就转身走了。A会时不时的安慰我,他说:“你的病一个月以后就会好的。”

这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我赤裸裸的躺在病床上,护士为我更换导尿管。导尿管每个星期都要换一次,以防感染。护士正在我的床边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进来了,他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镜片像瓶底一样厚,据说老教授已经70岁高龄了,他身后跟着我的主治医生,还有刚从护校毕业的六七个少男少女实习生。教授亲自来查房了,主治医生和实习护士他们在教授的带领下,围在了我的床边,那一刻我羞涩难忍,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我不愿意让别人窥视我的隐私部位,可我很无奈!

老教授同样用针刺的方法为我做了检查,还检查了我的眼底。教授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我感到好多了,胸口不那么闷了,只是我感到皮下像有好多蚂蚁在爬。”老教授说:“现在是脊髓恢复期,是正常反应。”

教授查完房走了以后,两岁多的女儿有奶奶带着来看我了。她们是坐早班车来的,一进病房,女儿飞快地跑到我床前,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说:“快好了,”女儿说:“妈妈等你好了,我开大力车接你回家。”我知道女儿说的大力车是爸爸给她买的那辆玩具大力车,听了女儿稚嫩的话语,我感到内心很酸楚。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女儿看到我哭了,眼巴巴的问我:“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别哭,阳阳乖,”女儿伸出小手为我擦眼泪,我把女儿搂在怀中,将泪水憋了回去,亲吻女儿的小脸。

女儿的奶奶站在床的那头,我看到她两手抚摸着我毫无反应的双脚,眼睛发红。口里一直叹气:“唉!唉!这可怎么办啊!”我知道她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心里很难受,希望我快好!

我的临床住了一位70多岁的老阿姨,她得的是偏瘫。她女儿苏梅在陪护她,苏梅看到女儿的奶奶和女儿的举动,一直在偷偷地抹眼泪。

我已经在医院住了十五天了,我的两条腿还是没有知觉,我哭了。看到A日夜为我守候,我心里很难受。我又问他:“我的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他说:“你别想得太多了,谁说治不好了?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的病需要慢慢调养,时间长了就恢复好了。”

这时,我的主治医生进来了,我看到他手里抱着一个医疗包。我知道他又要为我做腰椎穿刺,为我检查病情。这样的检查已经做过两次了,我很怕做这样的检查,做这种检查太受罪了!医生来到我的床边,让我侧躺着,双腿屈膝,身子卷缩成虾米状。尽管我的身体从胸部以下都是麻木的,只有一点触觉,丝毫没有疼痛感。可是,我一看到那粗粗的空心针头,内心就很恐惧!我的心在瑟瑟发抖,医生要把那个粗大的针头从我脊柱的夹缝中扎进去。要想把这样粗大的针头扎进我的骨头缝中太困难了,每次医生都要反复尝试不下三次才能插进去。

这一次我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医生,求医生拿准了一次成功。可是,还是和上两次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把腿再向上曲,抱紧腿!”医生停下来命令我。我双手紧紧的抱住双腿,像一个大虾米一样侧卧在床上。医生再一次尝试:好了!医生终于将那个粗大的空心针头扎进去了。我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医生又拿了一个针管,从空心针头中插进去,从我的脊髓中,抽出了一针管淡黄色的脊髓液。抽完之后,我必须仰面平躺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很难熬,要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本来麻木的肢体会更加难受。每次做完这样的检查,A会不停的为我按摩脚心及两条麻木的双腿,促使血液畅通,缓解麻木。

我当初去医院是坐着班车去的,在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间以后,我连坐的功能都丧失了。我每天只能躺着,为了防止褥疮的发生,医生要求我必须两个小时翻一次身。这就辛苦了A。

多少次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我看到A坐在凳子上,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知道他累了,我本来想叫醒他让他帮我翻身。可是,当我看到他睡得那么熟,就不忍心叫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别的病人都是由家人白天晚上轮流伺候,而A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从住院的那天起,他一天24小时都守候着我,每次他醒了以后,就会埋怨我:“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我说:“你也得休息休息啊!不能把你累垮了。”

入院之后,医生主要用激素和消炎药为我控制病情。打上激素以后,我的体重急剧增加,身体很虚弱。汗水不停的往下流,每天晚上,秋衣秋裤都被汗水湿透了。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A用热水为我檫洗身子,换潮湿的衣裤。看到A把我伺候得这么仔细周到,同房病友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夸我有福,找了一个好人。我听了以后感到很幸福。

有一天中午,母亲和妹妹来看我了。这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稳定,内心有说不出的惆怅。真想找一个地方大哭一场,好好发泄一下内心的烦闷。

母亲走到了我的床边,抚摸着我毫无知觉的两条腿,不停的问我,有感觉吗?我说:“没有,”母亲又捏了捏我的脚趾头,问我:“脚有感觉吗?”我很不耐烦的告诉母亲:“没有,别再问了,等有感觉了,我会告诉你!”我几乎是吼着对母亲说话,我看到母亲眼里充盈着泪水,过后我很后悔。我不该这样冲母亲说话,也许是我压抑已久的心情无法释放,将母亲作为对象,爆发了出来。我知道,只有母亲能为女儿承受这些。

每个星期日。护士都要用紫外线对病房进行消毒,能行动的病人,都走出了病房,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护士让我把头蒙在被子里,怕紫外线杀伤我的皮肤。此刻,我真想把被子掀起,让紫外线杀死我身上的病毒。

蓝盈盈的消毒灯管一闪一闪的,发出淡淡的光,蓝的那么清澈,那么透明。而我的内心却很混沌,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也屡不清。

20分钟的消毒时间,我感到很漫长!病房里很静,很静,我就像一具僵尸一样停在床上的。

我从住院的第二个星期开始,医生为我做血疗。就是把我体内的血液抽出来,经过特殊处理,给血液加氧,然后再输入我的体内。据说做这样的治疗可以增强免疫力,让病好得快一些。做一个疗程血疗伍佰元,我做了三个疗程。我的病还是没有大的起色。我对A说:“我再也不做这样的治疗了,我害怕扎针!”

那个粗粗的针头,扎到我胳膊上的主动脉的时候,我的心都会揪起来。每次护士来扎针,我都会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心里在默默祈祷:“求上帝保佑我一次成功!”由于我身体肥胖,胳膊上的脂肪堆积的太厚了。每次那个粗大的针头扎到皮下,都找不到血管。年轻的护士会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操作,每扎一下,我的心都会揪的痛!年轻的护士只好拔出针头,找有经验的护士来扎。老护士不停的在我的胳膊上触摸、找血管,真不愧是技艺高超,往往是:摸准了一针见血!

有人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我的病就是不见好转。花钱却像流水一样,隔三差五,护士会半开着门,身子夹在门缝中,伸进半个脑袋,冷冰冰的撂下一句:“三十九床去交费,否则,明天早上药就停了,”说罢就转身离开走了。A答应:“好!”其实家中的钱早已花光了,每次护士通知过之后。A就去打电话,要么把电话打到大姐家,要么把电话打到二姐家。姐夫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把钱送到医院。

在我病重住院期间,亲人始终是我坚强的后盾。他们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给了我战胜病魔的勇气。

临床又住进了一个小病号,是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9岁了。按说应该住进男病房,由于他是母亲陪护,只好让她住进了女病房。小男孩得的病也很奇怪,突然间面无表情,嘴唇肿的好大,说话含糊不清,不会笑,不会眨眼。睡觉的时候也挣着两只眼。嘴巴也合不拢了。

这一天,来了几个医生给他会诊,医生说,他得的是面瘫,医生又说,面瘫一般是单侧,像他这样双侧面瘫的很少见,我看到小男孩的母亲满脸愁容。住了一个多星期了,也不见小男孩的父亲。后来,从男孩的母亲那里得知,小男孩的家境很贫寒,父母是来新疆打工的民工。他的家中还有一个六岁的弟弟,他的父亲靠蹬人力车养家糊口。小男孩每天都挂吊瓶,十几天过去了,他的病还不见好转,仍然面无表情......

有一天早晨,针灸科里的一名针灸师来为小男孩针灸,针灸师在小男孩的双侧脸颊上扎满了针,疼得小男孩嗷嗷直叫。小男孩每叫一声,我都会揪心的痛。我仿佛感到那一根根银针都扎在了我的心上。针灸师一连为小男孩扎了一个星期的针了,小男孩的双侧面部还是没有知觉。后来针灸科的一名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偏方。他们说用活着的黄鳝为小男孩刺激麻痹的面部神经。我看到针灸师手里端着一条活奔乱跳的黄鳝来到小男孩床边,他要把活着的黄鳝放在小男孩的嘴里刺激他麻木的腮帮子。小男孩看到医生拿着的那条蠕动的黄鳝吓的直哭,他不停的用两手护着自己的嘴,不让医生把那条黄鳝放入他嘴中。

小男孩的母亲也不想错过任何治疗机会,她强忍着眼泪抓住小男孩的双手,让医生把黄鳝放进了小男孩的嘴里。由于小男孩嘴巴是麻木的无法合拢,所以黄鳝很快就进了小男孩的嘴里,看到这一幕病房里的病友都偷偷的落泪,很心痛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男孩在这里治疗了二十天之后,他的母亲看到儿子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似乎对这里的医生不抱希望了。只好出院了,说回老家去治。十几年过去了,那个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始终让我很惦记着。不知道他的情况咋样了?他的面瘫是否治好了?但愿他能健康快乐!

2月18日,我的主治医生把A叫走了。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妙。果真如此,医生告诉A,我的病情已经稳定,西药已经不起作用了。用中药调理,还要做针灸,按摩,并且要加强功能锻练。

这一天,一大早,中医院里的一位老中医,来到了我的病房。老中医给我把了脉,针对我的病情,给我开了药方。从此,我每天都要喝一大碗又苦又涩的中药。每次看到那一大碗中药,我就倒胃口,为了治病,我鼓励自己喝下去。于是,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将药喝完。

每天中午12点种,针灸科的那个女针灸师都来为我扎针。十天一个疗程。我先平躺在床上,我的两条腿,还有腹部都扎满了针。半个小时之后,我再趴在床上,针灸师顺着我脊柱两侧的夹脊穴,从上到下扎满了针。好在我的肢体没有疼痛感。尽管这样,针灸师为我每进一次针,我的心都会揪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

扎完了针,针灸师还要在我的主要穴位上放上生姜片,然后把团成小团的艾点燃,放在生姜片上。艾着完了,姜片下的皮肤也发红了,有的地方还烫起了一个个小的水泡。做完了针灸,针灸师还要给我做推拿按摩等功能训练。自从开始扎针,我的病房每天烟雾缭绕,房间里充满了呛鼻子的艾气味儿。

有一天下午,病房里来了一位留着短发,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女医生,她询问了每一位病人的情况,最后她来到了我的床边,坐在我面前,仔细询问了我的病情。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把生病前后的感觉,还有我目前的身体状况,都详细的告诉了她。我对她说:“我目前呼吸已经畅通了,就是胸部的束带感觉还很明显,从胸口以下还没有任何知觉,大小便失禁,无法坐立。截瘫以下的皮下感觉就像有很多蚂蚁在爬行。”女医生听完了我的讲述,什么也没有说,起身走了。我希望她能了解我的病情。我更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更好的治疗方案。

女医生走后,病房里一位陪护,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刚才那位女医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是神经科里的医学权威。我听了以后更有信心了,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次日早晨,我的主治医生要我去做一个核磁共振检查,要详细查明我的病情。做这样的检查要去省城医院,当时,市医院还没这套设备。在做这样的检查之前,医生要我去做拍片检查,看看我是否有骨质疏松。

A从护士那里借来了一辆手推床。我躺在上面,A把我推进了拍片室,一位女医生给我的腰部、胸部、腿部进行了拍片。下午的的时候,结果出来了。骨质没有病变,一切正常。

2月28日,我要去省城医院做核磁共振检查。此时,我在医院已经住了两个月了,我的病还是没有大的好转,我连坐都做不稳。我希望这次检查能明确病因,医生能拿出更好的治疗方案为我治疗。

姐夫和女儿的叔叔,一同陪我去省城医院做核磁共振检查。我躺在担架上,家人把我抬上了救护车。我就这样一路躺着去省城医院,救护车摇晃着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我都被晃得晕头转向了。中午12点钟,我们才到医院,我看到好多人在排队做检查。轮到我做的时候,已经下班了。我在医院的大厅里,躺在担架上,静静的等候下午做检查。

A去饭馆买了一碗肉丝面,他扶我坐起来。我吃了一碗面,我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身体太虚脱了,A不停的帮我檫汗。经过漫长的两个多小时的等待,医生上班了。我被抬进了核磁共振室。A把我抱在了一张小床上,医生一按电流,我连同小床一起送进了一个圆筒形的医疗器械中。这时候开始做检查了,我听到了咣当咣当的声音,心里感到很紧张,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检查结束了。结果一个星期之后才能拿到。我又回到了病房,我躺在病床上,猜想着检查的结果。我期盼着结果赶快出来,我又怕不好的结果出来......

每个病房都配有护工,帮着家属护理病人。自从我住进医院,我的大小便,还有翻身,都是由A亲自护理。从来没有用过护工。针灸师每天上午为我做完针灸,下午A还要为我做功能训练。为我活动两条僵硬的腿,按摩麻木的双脚。每次下来将进一个多小时,累的他大汗淋漓。我看到两条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腿,还有日夜为我受累的A。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心中烦闷、急躁,动不动就给A发火。A总是耐心的劝导我,他说:“你的病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不要急。”

每次我心情烦躁的时候,A就给我读报刊杂志,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的同学还给我送来了一台录音机,A每天给我放一些轻松的音乐让我听。以缓解我这颗焦躁不安的心。

一周以后,A要去省城拿核磁共振片子了,暂时由妹妹来医院看护我。

一大早,A坐早班车走了。这是住院以来,A第一次离开我。他走了之后,我的心忐忑不安。下午,我一直盯着病房的门,我盼望A快回来,我想赶快知道结果。我又怕A回来,我怕有不好的结果。我在纠结和煎熬中度过了慢长的一天。

天黑的时候,A终于回来了。他把片子拿给我看,我只看到片子上白花花的脊椎骨,根本看不懂上面脊髓的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A把片子拿给神经内科的专家看,专家给出的结论是:脊髓病灶处已经钙化,我的病治不好了,瘫痪已成了定局,这是脊髓炎留下的后遗症。

听到这个惨痛的消息,我绝望了,我失声痛哭。我几乎到了不能自拔,万念俱灰,这意味着,我将拖着病残的躯体,在床上度过我的余生。我感到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我被判了死刑!我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想想年幼的女儿,还有年轻的A。我将成为家人的累赘!我的梦想、我的事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疾病化为了泡影!天哪!我该怎么办?我想到了死,我拒绝打针、吃药。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痛不欲生!此刻只有我能体会到!

A不断的鼓励我,要我好好地活着,他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算是你现在不能走,也许在以后的十年或者二十年,医学界解决了这个疾病的难题。你肯定还会走的!A说,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是希望!”A的不离不弃的爱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进行了漫长的康复治疗期。

我的病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有的住十天,有的住半个月,都能康复出院。只有我的病情没有大的好转,我的双腿还是丝毫不能动弹,我很羡慕那一批又一批的病友开开心心的出院。我已是这个病房中的老病号了,我们和医生护士都熟悉了。如果那个病友家属对病友照顾的不周到,其他病友就开始指责了。他们以A为榜样,都说:“你看人家A把家属照顾的多好,你应该向他学习!”护士长看到A表现的很好,对我的护理不亚于一个专业护士,就特别照顾他。一般情况下,我傍边的那张床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护士长一般不安排病号的。她会把那张床位留给A晚上休息。

有一天深夜,我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一看,护士忙碌地更换我旁边那张床的床单。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住进了我旁边的那张床。老人已经80多岁了,骨瘦如柴。两只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那位中年男人是老人的儿子,当他把他的老母亲放在床上躺平以后,几个护士和医生立刻围住了老人的床。他们给老人插上了氧气管的,急忙对老人进行抢救:一会儿给老人打抢救针、一会儿给老人吸痰。老人的呼吸很微弱,时断时续。她半张着嘴,眼睛一直睁着,不见眨眼。家人一直盯着老人,生怕有啥闪失。

好在老人度过了危险的一夜。第二天白天,老人情况很稳定,他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都围在老人的床边。“娘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儿子问道。“娘,你喝水吗?”儿媳妇问道。“奶奶,我是东东。”任凭家人怎么呼喊,老人就是不会回应他们。她始终张着嘴,睁着眼睛。

第二天深夜,老人突然又不行了。只听见她有呼出的气,没有呼入的气。医生赶紧给她打枪救针,挤压胸部。老人的血压直线下降,她的亲人默默的期盼着,希望奇迹出现。最后,护士通报:血压为零,医生宣布老人死亡。临终的时候,只听见老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再也不见动静了。真是生死一瞬间啊!

老人的亲人们围着老人的床,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深深地刺痛着我。我也陪着他们流泪,她的家人给老人穿上了寿衣。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推来了一辆平板车。老人被抬到了平板车上,家人给她盖上了寿被,她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上面,被推走了。她是那样的安详,就像要去一个极乐世界......

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亲眼目睹了一个生命死亡的全部过程;我也体会到了亲人的离去给生者留下的无尽的悲痛!我深深地意识到,活着是多么的美好!我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活下去,不管被病痛折磨的多么痛苦,为了自己的亲人,必须坚强的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以后,医生要求我出院。A不同意,我知道他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明知道继续住下去已经没有希望了,呆在医院里,至少内心会多一份宽慰。我们在医院里又呆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已经不挂吊瓶了,医生每天给我开一些营养神经的口服药,还要肌肉注射一针红色的药水,据说那是维生素B12。每天的针灸照常进行。

我在住院期间,A寸步不离的守候在我的床边。还有我的亲人,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姐姐,姐夫常常来医院看望我。

有一天,二姐来医院看我。二姐看我身体很虚弱,她对我说:“下次我来的时候,给你带点羊肉汤,”二姐走了以后,我对A说:“二姐说要带羊肉汤来,这么冷的天,路又有这么远,带过来都冻了,咋倒出来?”A说:“是啊!”

过了一段时间,二姐又来看我了。我看到二姐身上背了一个挎包,二姐来到了我的床前,对我说,我给你带羊肉汤来了。我正感到纳闷,没见二姐带饭盒啊!二姐从包里拿出了四个食品袋,每个袋子里装了一块碗状的的冰块,这就是所谓的“羊肉汤。”原来二姐头一天晚上,把事先煮好的羊肉汤,装在碗里,冻在了外面。冻好了以后,又拿回来,稍微化一下,从碗里倒出来,冻成冰状的羊肉汤就可以装在食品袋里了。二姐把食品袋挂在了外面。第二天一大早,二姐把它带到了医院。

二姐说:“把食品袋放在医院门口小吃部的冰柜里,吃的时候热一碗。”听了二姐的话,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哪里是一碗羊肉汤啊!它分明浓缩了一份至真至爱的亲情!

我的病床离窗户不远。有一天,A把我扶起来,让我依在他身上,坐一会儿。记得我第一次坐起来的时候,我的耳朵突然失聪了。我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只看见病房里的人张着嘴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吓坏了,心里想:完了,我变成聋子了。没想到一份钟过后,我的听力恢复了。这是由于我长时间卧床,猛然间起来不适应了,血液回流的慢造成的。此时,我坐的很不稳,我感到就像坐在了一个皮球上来回倒。

透过窗户,我看到对面是一条马路,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迈着急匆匆的步伐,有的去上班、有的去上学、有的在锻炼身体。我却再也无法走路了!心中的惆怅油然而生。

马路两边的树木,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绿。在微风的轻抚下,摇曳着枝条。成群结队的小鸟儿,时而停留在枝头,时而飞向蓝天,雀跃着迎接春天的来临。

我的春天又在哪里呢?

想想刚入院的时候,外面还是冰天雪地。此时,积雪早已融化了,草儿录了,树也绿了,我的心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五月十日,我要出院了。我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百天。我的两条腿还是没有任何知觉。入院的时候我是坐着来的。就要出院了,我连坐都坐不稳当,我却要躺着回家。尽管这样,一想到要回家了,我的内心依然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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