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故事

文章 2019-07-17 06:02:23 1个回答   ()人看过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从1958年至1998年,两个20年——前一个20年始于“人民公社化”;后一个20年始于“改革开放”。公元1983年,旧历癸亥年,是后一个20年的第5年,“分田到户”、“公社化终止”,离今刚好又是20年,这个2 0年前的除夕,我家的年夜饭吃得很特别,至今留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还十分清晰。

1983年过年,我家可谓是:仓满了,甏满了,粮食足了,年糕摏了,年酒酿了,年猪杀了,新衣裁了,春联贴了,炮仗放了……我心满意足,这在我的一生里还是第一年。

1983年的年夜饭,说吃得特别也真特别,那一年,我竟然破了我家两条往年吃年夜饭的老家规:一是吃年夜饭前后开禁放了炮仗;一是吃年夜饭时可以说话。

往年,我家“吃年夜饭前后不放炮仗”;“吃年夜饭时一律只顾吃喝不准说话,要等分了压岁钱之后,方可开口”等等之类的规矩,都是母亲在世时立下的。立下“不放炮仗”的规矩,据我母亲说,乃是缘于某年过年,放炮仗放到隔壁堂叔家吃年夜饭的饭桌上,闯下一次横祸之后;至于“吃年夜饭时不准说话”,那是生怕小孩嘴无禁忌,在餐桌上说错话,不吉利,大人要作表率,也连带了进去,索性大家不说话,一心的吃喝。母亲说,吃饭不说话,更是古人的教诲,这我就不曾查考过。

82岁的母亲,替家里操了一辈子吃饭心事,还等不到解决,也等不到仓满甏满的1983年,便伴着1982年的萧萧秋风悄然撒手西去。我家三兄弟一个大姐,我居小,大哥、二哥成了人都在外头安了家,20岁闯荡世界的大姐定居上海,家里只留下了我一个小弟弟。母亲一走,我这位在家的小弟弟顺理成章执掌起家政成了一把手。掌权的第二年,我就萌生改革家规之心,突破口,瞄准了母亲立下的“过年不放炮仗”:炮仗的开禁,首先获得两位上海外甥的大力支持。他们事先来电,小娘舅要是过年不准放炮仗,我们就不来到乡下了呢!

1983年,我提前一个月写信特邀上海的大姐,请她率领全家到乡下来过年。信中写道,一为了纪念老外婆逝世一周年;二为了欢度我们家第一年彻底解决了粮食问题的新年,来看看乡下改革开放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务必请大姐全家到乡下来过年!大年三十的下午三点零一刻,他们果然一齐来了。

喝了茶,略作寒喧,稍事歇息,我们便开始谢年了。两位外甥挺身而出,趋前忙后的放炮仗,炮仗放罢,我们就开始吃团圆饭。未等坐停,姐夫发问:“今年吃年夜饭可以说话吗?”我立即作出反应,当场宣布:今年吃团圆饭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一片笑声中,大姐率先开了腔,她说:“妈在时,桌上总有几碗猪头肉:舌头、面肌、鼻冲、耳朵一样切一碗。今年,怎么没有了?”“今年猪头肉不上桌了!”我七分欣喜地说,“今年我们自家杀年猪,肚、肠、心、肝还吃不过来呢!”说起来,往年过年,年猪头一个17-8斤,谢了年,分门别类切出若干碗,挤满桌面,年夜饭吃剩的肉加上5-6斤油豆腐,放几颗茴香,满满一大锅,煮透了,盛在一个小大缸里冻着,一天一碗限量匀着吃,吃过正月吃二月,往往要留到清明上坟、耕秧田请耕田师傅吃了,小大缸底还能刮一海碗冻末!

大姐说:“民以食为天,吃饭问题最大。粮食一紧张,吃饭问题没解决,勒紧裤带,饿着肚皮,还谈什么摏年糕、酿年酒、杀年猪?又有什么条件和心情裁新衣、贴春联、放火炮?” 记忆里,吃饭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家,母亲的心,一天到晚都悬在“粮食”上:早餐赶不上晚餐,上顿未吃计划下顿,秋收一到筹谋春荒,东婶婶、西奶奶,借过来,挪过去,粗粮杂粮,勤俭节约,年年精打细算,年年青黄不接,年年至少总要缺二个月的粮食。母亲一生,为一家的吃饭问题真是呕尽了心血。

我接过大姐的话头:“我妈也真没福气。现在好了,乡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交够国家的,余下都是自己的’,我家终于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吃饭问题彻底解决。我妈要是――”

姐夫很内行地做结论:“去年,十二大在北京召开,小平同志强调,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联产承包’、‘分田到户’就是中国特色!”

在大学已经读了三年半哲学的大外甥,他也文绉绉插了进来:“从1958年至1983年,25年的人民公社化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它留给世人一个美丽而又悲惨的故事。中国的农业集体化是错误的,是农业生产落后的原因,是三年大饥荒的原因,而‘联产承包’、‘分田到户’则是粮食和副食品产量快速增长的原因,是制度优越、制度变化诱导人们思想和行为模式变化带来的结果。土地——人类伟大的母亲!在地球上,也许没有任何一种崇拜比得上中国农民对土地的崇拜更虔诚的了。‘分田到户’的农村改革不仅最终造成了公社化的废除,而且使农民有了更多的自主权,一个以农民人身自由和自主经营为特点的自主性农村社会得以发育生长。小娘舅,你说呢?”

“是,是,是,对对对!”我充分加以肯定,并给他筛满了酒。

小外甥念高三,他也诗意浓浓:“在我们现代工业文明姗姗来迟的亚洲,日本作为第一航班,已经飞得很高很远了;亚洲的‘四小龙’作为第二航班,以极强的加速度飞上了蓝天;而中国,将作为亚洲的第三航班,很快就会起飞……”

接着,话题转到了我家拆掉旧房子建设新房子的问题,1983年的年夜饭就收场在合家讨论、规划和描绘新房子的蓝图之中。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开门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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