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在病中迎来了春天散文

文章 2019-07-17 05:14:10 1个回答   ()人看过

那年那月的那一天,我接到幺妹打来的电话,她说:“哥,爸病了,得了脑梗塞,正在巿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我晕了,手机“咣当”一声滑落到了地上,还好没有摔坏。

当天,我坐上了回家的高铁。不一会儿,幺妹发来一条微信:爸在昏迷之中,医生说,救过来也是植物人。

时值数九寒天,北风呼啸,光秃秃的树枝拼命地拍打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说着:“要下大雪了,要下大雪了。”

走进医院,我抬起双手搓了搓,接着哈了口气,觉得寒气咄咄逼人。进了病房,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空调机运转着,吐出的阵阵热气,萦绕着狭窄的空间,我的身子慢慢地暖和了些。爸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氧气机的透明瓶里不停地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泡,同时,心脏监控仪屏幕上的波浪涌动着,时不时地发出“滴——滴——”的声音。左右两边的病人痛苦地呻吟着,病房里好像有死人般的幽灵晃动,显得既阴沉,又恐惧。

几天了,爸没有苏醒,一周、二周、一个月过去了,爸还是老样……五十天后,他的喉咙凹凸地动着,眼皮开始动了起来,却没有睁开眼睛。

看着活过来的爸,我的眼泪似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心想:“他老人家活过来了就好。”

在医院里,我们兄弟几个和妹妹轮换守护着,担心爸的肌肉萎缩、生褥疮,给他买了个翻身垫,我们每隔两个小时翻一次身。

有一天,我给爸一边揉身子,一边说:“爸,记得我11岁那年,是腊月二十,您到芦林湖戽坑挖藕,捉到一只脸盆大的水鱼(甲鱼)回来。您匆匆洗澡去了,我偷着从提篮子里倒了出去,用木掀掀到了禾场。我把它当宠物遛,在它的屁股后面跺脚,吼道:死‘笨猪’,走啊,它缩着头,闭上眼睛,似乎懒得理人。气死我了,我拿来一根粗竹条,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朝它的背部猛抽,‘劈劈啪啪’地响。这时,它睁开了眼睛,四只脚前后交替地爬起来,很稳沉,就像个胖妞,姿势很优美,在一抹夕阳的照射下,它的背部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光彩,耀眼,很美丽。一时引来了村里的小伙伴们都来看热闹,个个笑得前仰后翻。忽然间‘鲁智深’(村里小伙伴的乳名)抱着半截青砖头,吼道:‘给老子让开!’他正要朝水鱼砸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前,把水鱼抱在了怀里,我的手摸它的时候,突然,它的头伸了出来,张开口闪电般地咬住了我的右手中指。顿时,我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疼,嚎啕大哭,呼爷喊娘。爸,您听到了外面有哭声,心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猛踩水鱼的背部,喊着:‘林儿,不要怕,忍住点。二娃子、三娃子,来,快快快!朝它的头上撒尿。二娃子、三娃子慌张地解开裤子,掏出下面的‘家伙’一齐撒,仿佛开了热水器的喷头,热气腾腾,直淋水鱼的头。这时,只见水鱼眨着眼睛,有种难受的感觉,示意‘投降’了。它松开了口,我抽出了手指,血肉模糊。爸,是您把我抱在了怀里,用香灰帮我止的血啊……”

这时,爸的额头上的地道沟似蚯蚓般地蠕动了起来,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眼泪淌了出来,紧接着右手在掀动被子,一动一动的。

我兴奋着,大声喊:“幺妹,爸的手动了起来,眼泪往下滚着,还睁开了眼睛。”我把脸贴在爸的脸庞上:“爸,您看看我,我是林儿啊!”

几个弟弟跑来,站在爸的病床前,俯下身子:“爸,您看一看我们,我是二娃子、我是三娃子、还有我是四娃子啊。”

爸看了看没出声,微笑着,脸颊泛出了红光,好像告诉着:“孩子们,我死不了,又活了。”

“好热。”爸说了声。

我们兄弟妹热泪盈眶:“爸说话了,爸说话了。爸,我们还想听,您再说一句!”

爸的脸上红润润的,好像很得意,然后闭上眼睛,又睡觉了。

我俯下身,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爸,别睡了,我从来没见您睡这么长的时间,太阳都晒屁股了,起床了,我陪您逛逛街去,上酒楼,吃您喜欢的臭桂鱼啊!”

这是爸病倒的第六十三天,在这些日子里,我们兄弟几个和妹妹都熬烂了眼睛,看来力气没有白费,算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回报。

我看着沉睡的爸,他那面颊上布满的地道沟,仿佛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与美军作战的条条战壕,这显示了他的高龄,又证明了他的勤劳,把一生的劳作辛苦都镌刻在了脸上。他和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们兄弟妹妹几个人,吃尽了苦、受尽了罪,我不禁泛起阵阵心酸,那些往事记忆犹新……

曾记得,在那个60年代,一切物质严重匮乏,生产队家家户户粮食成问题,姊妹多的家庭日子过得更艰难。

每年春天的三月、四月,村里好多人挖野菜充饥。有一天,我爸在生产队收工后,提起个大篓子,带上只麻袋,还拿把小铁铲,到田间、路边、荒地、河滩、林地到处挖地米菜(地米菜是种野菜,也叫花紫菜,北方称白花菜)。晚上,我和弟弟在村头眺望,等到他回家的时候,月亮都高高地挂在树梢了。

我爸和妈连夜将地米菜择洗净后,用开水烫,再用刀切碎,与米粉掺和,做成一块块粑粑。然后,锅里烧开水,在半中央放个笆撮子,再把一块块粑粑放上去,盖好锅盖,沿边用湿沙布围严以免跑气,猛火蒸20分钟,直到热气腾腾,满屋香气扑鼻。我和弟弟睡着闻到清香的诱人的味道,一骨碌爬起来,急忙穿上衣服站在了灶边,垂涎欲滴。我爸揭开锅盖后,用碗给我们一人挟一个,吃得香糯滑口,美滋美味,这种带浓浓苦涩味的野菜粑粑,成为了我家一种独特的美食佳肴了。

这种野菜既营养丰富,又能抵饥饿,据说有平肝明目的作用,是我们家粮食的大帮手。

再就是我爸做扳鱼。

爸是做扳罾的好手,他做的扳罾很好使,每回总能扳许多鱼。

惊蛰过后,每逢雷雨天,再就是讯期涨大水时,正是扳鱼的好时机。有次讯期下大雨,我爸晚上出去,他身穿蓑衣,腰里拴上鱼篮,头戴斗笠,带上马灯和巴扇,脚穿草鞋,扛着扳罾去到河边,扳鱼他选在有回流的地方放下扳罾(鱼儿喜欢在回流的地方逗游、嬉戏)。夜里,他燃亮马灯,吹着风,雨大一阵小一阵,时而下时而不下,他耐住寂寞,听着青蛙的阵阵叫声,拿着巴扇赶着蚊子,嘴里“巴哒巴哒”地吸着烟,看着河里的混沌水,手牢牢地牵着扳罾绳子,等在那里仿佛“守株待兔”的。

爸说:“扳鱼是要耐得住寂寞的,古人说'扳罾网网空,一网大成功。意思是扳鱼不是网网有的,有时候几网甚至十几网都没有鱼,有时候一扳罾来,罾里‘轰’的一声,大大小小的鱼,蹦蹦跳跳,忙得不亦乐乎。扳鱼的经验是实践摸索得到的,在起罾时要轻缓平稳,声色不露,待罾出水面的一瞬间突然发力,使罾口迅速拉出水面,此时,如果罾里有鱼,再大的鱼、狡猾的鱼也逃窜不掉,通通成了‘俘虏’。”

当他回来的时候,那些村里的土狗睡在草垛里、有的同猪睡在猪圈里,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慌张地爬起来朝着黑影追着:“汪汪汪”。爸一声怒吼:“要死,剐了你。”那些狗听到是熟人的声音,也就不出声了,脑壳摇几摇,夹着尾巴走了。

当我妈起来开门的时候,已是鸡叫第三遍了。我们几兄弟早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说道:“爸,您累了,妈跟您煮了夜宵的。”“嗯,林儿,真乖!我不累。今晚的运气还不错,还扳了个大鲤鱼。”

我惊喜地看着篮子,鱼都装满了。“林儿,把鱼倒在大脚盆里。”妈妈说。“妈,好的。”我一边倒,一边用手扒,一条大鲤鱼出来了,它活蹦乱跳了起来,我和弟弟同时去捉它,使了好大力气就是捉不住,它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示意着:“小毛头,你们也欺负我,没门。”

第二天天亮,妈用秤一称,足足九斤三两重。然后,她把它杀了红烧,放上辣椒,再配上各种佐料,香喷喷的,一家人吃得喜笑颜开。

上学了,我走在路上,向同行的小伴们,手舞足蹈地讲着大鲤鱼,得意地炫耀了一番。

在枯水时节,只要爸一有空,就去渠里、河里摸螺蛳、河蚌来补贴粮食。到了秋季,爸在自留地里种上红萝卜(也叫胭脂萝卜)、胡萝卜,年年都是好丰收。将萝卜洗净,切成似麻将色子一粒粒,掺和到大米里煮饭,一直吃到整个冬天。我们几兄弟在爸妈的呵护下,个个身体长得好,结结实实的。怪不得人们说:“沔阳是个鱼米之乡,就是荒年也饿不死人。”

爸除担任家里的生活事务外,对我们几兄弟的教育也是严厉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挨爸的竹条的事。

小时候,爸对我和几个弟弟格外疼爱,想着法子让我们吃好、吃饱、穿暧。七岁那年我上学了,爸拿着粗布特意到裁缝铺给我做了个新书包。

我们村头有一片桃树园,果子挂得密密的,压弯了枝桠,那熟了的桃儿似涂了胭脂般,真诱人!一群群小鸟儿在空中盘旋着,时不时地发出“喳喳”的叫声,仿佛说着:“桃儿熟了,给我们吃点。”平日里,管桃人看得紧,不准有人偷桃,也不准鸟儿下来吃一口。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我和伙伴们逗着疯着,不知不觉跑到了桃树园。我们望着树上的桃儿又大又红,个个垂涎欲滴。终于忍不住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个个像小猴子爬上了树,一边摘,一边往兜里装,时而还往地上扔。我站在树下,看着他们得意的样子,不禁口水淌了下来。但是我不敢上树偷摘,就是他们扔在地上的我也不敢拣。当时记起了爸当我说的一句话:“林儿,做人要自信,要有骨气,不是自家的东西千万别去碰。”

“好大的胆,竟敢偷生产队的桃子。”管桃人边跑边喊。

小伙伴们急了,一个个溜下了树,四处逃窜。我傻眼了,天生胆小,站在那里尿了裤子,被管桃人捉住了。之后,他交给我爸发落。

爸拿来根竹条,咬着牙齿地吼道:“跪下!”我跪下了,吓得浑身发抖。

“爸,我……我没有偷。”

“你还敢顶,真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爸气得脸红脖子粗,用竹条朝我背部抽打,一下、二下、三下……

我强忍着,一肚子的委屈。晚上,我早早地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身上火辣辣地疼。

清晨,管桃人上到我家:“运弟,我错怪了你家‘小毛头’了,据说他同他们来到桃树园,只是站在树底下,并没有偷摘桃子,林儿是个好孩子!”

我在被窝里,听到管桃人赔不是,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像得到了安慰,心里仿佛掉下了块石头,轻松多了。我起床后到了堂屋,爸喊:“林儿,过来,让我看看。”然后,他端来了一碗盐水,用棉花蘸着,小心翼翼地洗我的伤痕。我看到了他一副难过的样子,眼角强忍着眼泪……

童年的记忆,一幕幕,都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里,是永远磨不掉的。

后来,爸再次开口说话了。虽然说得含糊,但我听得明白,他是说:“娃儿们,是我不好,害了你们,看看,都瘦了,个个眼睛都凹进去了。”他流着泪,仿佛满脸哀伤……

“爸,您说到哪里去了?出院了,我接您到广东去,到我那儿去过。”

“林儿,算了吧,我一个糟老头子,走路不行了,还是在老家。常言道,‘金窝银窝舍不得穷窝’。你早点回广东去吧,安安心心做你的生意。”

春风拂面,阳光明媚。这一天,爸终于出院了。

爸回到家里后,大开胃口。幺媳妇把粗粮细做,天天沙锅熬粥,时不时地煲些补汤类,沔阳“三蒸”(蒸肉、蒸鱼、蒸青菜)也派上了用场,他每天吃得笑哈哈……

他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搀着他散步,吹着轻轻的春风、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蓝蓝的天空、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到了无比惬意。

“爸,看,这些水杉树的枝桠上都躺着芽苞了,它们个个都很得意,晒着太阳,静心地等待着开放;看,那垂柳吐出了嫩嫩的叶子,在微风中跳着舞,姿势多么的优美,不禁令人羡慕;看,这儿桃花开了,粉红粉红的,仿佛小姑娘的脸,迎着太阳开心地笑,在说着心里话;看,那儿的梨花,洁白如雪,在春风的吹拂下,‘嗖嗖嗖’,仿佛说着:‘我漂亮吧?’看,对面的枇杷花,好美丽,在点头呢,好像向行人抛眉挤眼;看,远处的田野,金灿灿的油菜花,在微风中翻着层层波浪,漂亮极了,为春天增添了光彩;看,田梗上,我们儿时吃的地米菜,又肥又嫩,有的现花蕾了,风一吹手舞足蹈的,散发出的清香气,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走着走着,到了一片大树林,有八哥、喜鹊、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忽地一下,从一个树枝飞到另一个树枝。同伴来了相互啄两下羽毛,仿佛在恋爱中的小伙子和小姑娘,在枝头上挪了挪,昂起头,尾巴翘几翘,得意地唱起了歌。这时,引起大家都唱了起来。同时,布谷鸟躲在远处扯着个嗓子也唱了,传来响亮的“咕咕——咕咕——”仿佛演凑着春天的一曲曲美妙的音乐!

“爸,是您迎来了又一个春天,春天是多么得美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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