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亭情思的伤感散文
知道苏州有个沧浪亭,很晚,是四年前从《浮生六记》中获知的。读这部凄艳秀灵、怡神荡魄的作品,深为作者沈复与爱妻陈芸的经典爱情所震撼,内里禁不住也如沧浪之水涌起了波澜,于是不觉中,那座亭子便带着吴侬软语烙在梦想深处,成了我遥遥以期的一种向往。
今夏沪上行,回程途中终得于苏州一泊,了却了心中多年的渴想。
沧浪亭,多么浪漫的名字,想象必定是充满诗情画意的所在。不然,沈复何以豪称,“余……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
带着如许的遐思迩想,我在晌午时分抵达沧浪亭街口。下了车,敞开视线,先作远距离概略式扫描,第一感觉像是到了野外,河流,台榭,山丘,树林,并无特异之处。许是骄阳燠热的缘故,进出游人稀少,周遭一片宁静,唯十余老叟张伞临水垂钓,平添了水墨中的些许动感。
进得园内,一路回眸,与200年前记载的“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样子似乎没变。园内现有17处景点,其中多处想是沈复那个时期所没有的,抑或是未曾命名过的。且莫管,好歹都是景,遂伸开目光将其一一抚摸,或匆匆,或缓慢,随心随性。
当我步入“面水轩”,不禁驻足朝河对岸久久凝望起来,试图想从河对岸下的倒影中发现什么。沈复说,他家就住在沧浪亭近旁。1780年阴历6月,因为室内炎热如蒸,沈复禀告母亲获准,携妻搬到沧浪亭爱莲居一间临水的屋子避暑。这间屋子门前有一株老树,浓阴蔽日覆窗,映得人面发绿,坐在门口可望隔岸游人络绎不绝。其实沈复是很有才学的,并非自言“所愧少年失学,稍识之无”,那是他的谦逊。他将这间居室取名“我取”,其意就源自“清斯濯缨,浊斯濯足”之句。在“我取”轩里,芸儿因天热花也罢绣了,终日陪伴夫君读书论古,品月评花。最是七夕之夜,设瓜果香烛,同拜织女星,各执“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一方,然后并坐水窗,仰观飞云过天,说着只有他俩自己听得见的悄悄话。平素自也是耳鬓相磨,亲同形影,时不时还游戏酌饮,调侃逗乐。一天读书二人谈到李白与白居易,沈复忽地笑起来,冲芸儿说:“这就奇了!李太白是你知已,白乐天是你的启蒙老师,而你老公我正好叫沈三白,你和‘白’字这么有缘啊?”芸儿也笑了,说:“那完了,将来要白字连篇了”(吴音呼别字为白字)。于是两口子相视大笑。我想他们的笑声是舒心惬意的,是入流天籁的,至今,我仿佛还可隐约听见不曾散去的袅袅余音。
看过沧浪水,我又转身拾级登上山巅沧浪亭。一副柱联赫然闯入眼目:“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亭子不太大,四围通视,顶盖飞檐翘角,色泽古旧有岁月感。据载,沧浪亭初建北宋,最后修缮于康熙年间。照此推定,生于乾隆癸未的沈复和陈芸,眼前的亭子自会见证。我想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应该八月十五来,在此一直呆到月亮升起来。不知这块吴地,如今是否沿袭中秋节晚上“走月亮”。三白那个年代,吴地风俗,中秋晚上妇女们不拘大家小户,也不拘礼节,皆可出门结队游玩,名之曰“走月亮”。当年,新婚半载的三白和芸儿,就是在中秋晚上上沧浪亭的。那时他们的家境殷实而优越,来之前就已闭园清场,所以无纷无扰,一派安宁静谧。许是夫妇病恙初愈,佣人将携带的毯子置于亭中,遂席地而坐,一边喝着守门人送来的香茗,一边欣赏着爬上树梢的明月,这样的快乐时光想必会席卷带回他们的梦中的,成为后来落拓时的一种经久怀想。
伫立在沧浪亭旁,看三三两两的零星游客多为长者,或许他们也如我一样的精神漂泊,想在漂泊的遨游中寻找一种爱的寄存或慰藉。少男少女们距沧浪亭很远,远在另一个伊甸园里派对与狂欢。三白与芸儿已淡然成一片碎影,陆续,有远道而来的客者,总会在地下寻觅,捡拾,默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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