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虐风饕弄疏珰散文
你我的相识源于春天,那时,春节已过,春已渐渐走出生暖的台步。我在塞北这头问你,梅开否。你说,衣间有余香。你在江南那头问我,雪消没。我说,春雪太轻薄缠绵,失了冬里的冷色佳人味道。那时,你盼看到一场深雪,我期能仰首阖目听到梅花的扑扑笑。
以后的日子里,我坐在四季的毯上只描梅的心事。你的预言实现了,我真真是一场不化的痴雪。
那时你很忙碌,疏于相见。于是会将你放在凉凉的孤影里,把你想成林和靖的模样,一枝笔如只鹤相陪,案头俯首锄月光,种一室灯光晕染的黄梅香。相聚时把想象说给你听,你笑说,原来我在偷看你。那时何曾想过,那样的笑闹最后竟成为一座再无人走近的孤山。
那时常常想,待得一日携手共梅花,定将相遇的缘从梅里摘取,以你歌我舞,以共饮达旦来酬梅的一路供养。我在塞北安心等候那一声掺着梅香的“妻”,做好挽一个清逸如你般的鹤姿小儿的手势,后来明白,能够成为世间传说的只有一个,所以,你不是林逋,并不痴于梅遇。
常常会想起你的词穷模样,那便是我一次次要求你描述千年梅的时候。你说,总会见到。那时终究是天真了,竟将这样一句随口而出的话,真心当作了你的承诺。我不爱妆,但为了那一株始终未得见的千年梅,我曾经数次在月的清波下着上梅花妆。我不知道寿阳的公主历程,但,那一朵以风为媒成就她妆缘的梅花,定是一株贪颜的朱砂梅。
而今我画起额前朱砂瓣,却也只是没有梅息的花钿,那时有你温宠的目光,怎么就会觉得一个凝视,那梅花便真的熨在眉间。我曾想过偷偷用垂眉的刘海藏起梅花钿,只等那喜红的烛旁你一个亲昵的撩发便发现了帘隙下的秘密。可是,这一折预演了无数次的惊喜,此世再无机会公演。
一向在你面前俏皮的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亦会捧过一斛珠。依然认为,被你怜宠的女子,都会笑得丰腴且炫目般美,那笑会像极了玉环颜。而今看你身旁花颜带笑,正正是我想像的模样,却是自己当初的笑容一点也联想不到。时光中留下了你与别人的珍贵,却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一个共欢的留影封存。
把心托给梅的女子,是否最终都会成为江氏采苹,瞥过一斛珠,满满盛装的全是那个人不懂的寂寥与少欢。你送我的一斛珠,便是切切弦弦的祝福,你以为祝福可以为我披上红绡,可以拱手送我长笑。或许有一天你总会知道,霜绡总是当年态,天真亦是最初相见时模样,因为,离别,从来不是放任与他人从此共铅华的理由。
画梅,是从认识你之后。不能在你身边如雀鸟般聒噪时,每每画梅。那时淡墨点瓣,浓墨勾蕊,挥主干如虬龙,随笔旁枝如鹤瘦,一株众梅,繁花满桠,似串串玉珠敲打着白纸素轴。那时喜欢粉梅长卷、红梅立轴,点点墨黑纸白间的鲜色像守候你时的沾沾自喜,沉不住活泼,潜不下欣欣然。
而今依然闲时画梅,却是满纸浓淡墨,再不添一丝鲜色,疏枝横斜,古干着淡色,浓点苍苔,干墨圈梅。寒至极时始知清,不现生花色,却简笔间扣紧冷香的衫襟。漫纸浸冽,香在墨底清疏出尘,无傲气,却傲骨卓然。离别是一味至苦的良药,剥落了你栖生于心的地衣,愈后的我开始用熟稔的寂静弹奏一人听的梅花三弄。
每每梅开季节,你会折枝送我,那时以为会有九十七枝,而后在奈河桥上等你携余下三枝前来。却是,奈河桥没见,我却先携着这三枝看到你渐渐远去的不再回首。恰好冬季,恰好纷雪扑窗,我便也摆置一场岁寒清供。
人说梅花插枝最宜二三点,清影潇洒,疏落明朗。那便选个深色陶瓶,将与你的余香都别在其中。因蘸了离别的味道,枝上似乎缭了檀香,花无鲜色,却更似磬鱼,于是,看这拙瓶之内竟生了悠悠远远的梵音,似在教我拂笑送别你,那个我曾努力相认的檀郎。
这一个冬至时候,我挂起一幅九九消寒图。从前有你的日子,怎么会想到消寒,三季的追来逐去,自己搅得热闹。一个冬季别人都被冻得直呼太长,我却因为可以有理由牵你的手而带着冻红的鼻头偷笑。夜里整个人窝在厚厚的羽绒里用被你牵的左手焐右手,傻傻的在清晰可见的白色呵气里忘了盼望春天。
九九消寒图挂在那里,好象是与你相遇前后的一道界碑。一枝素梅,八十一个花瓣,友说冬至日起每天一瓣染色,待全部染就时,九九冬去,便是春暖花开。怎么听都像是一种鼓励般的游说,却比你最后给我的祝福要暖上许多。虽然知道我的春暖花开,大概从此封了迹,但,我会在旁观的目光里,认真的染色每一瓣。我遵守生存的规则,坚持让花开,虽然未必开在我的心头。
由于告别匆忙,我一直未来得及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却要向你道感谢。感谢你终于让我看到梅开。
那一天,我真正送别你,那时我才知道我是一枝最倔强的独梅,颀瘦的身姿坚持不枯,凉凉的微笑和梅的冷香一样的味道,耳际疏珰轻漾像开在风里的枝侧梅蕊。那时才明白,笑非痛,心非痛,笑可以温温凉凉仍然呈你以玉。就如花非香,萼非香,香原是来自干髓枝骨的清沁。有一刻笑最美,有一番香最彻,那时,你正簪起她的花颜别入白首的誓言鬓边,那时是你的喜乐齐鸣,那时是我的风饕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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