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赏析故乡那个人
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叫醒,时光正静静地真切地走过。灶火已经点燃,炊烟正袅袅升起、飘荡,氤氲着一天的第一个梦。风箱正在一推一拉中呼呼作响,火苗便一下子更欢快地跳跃,然后从锅里飘出阵阵熟悉的诱人的香气。对故乡的记忆似乎永远停留在这样的清晨,那个人正在厨房里忙碌,即使是寒冷的北方的冬天,也会有汗珠爬上他满是皱纹的额头,黑框眼镜上弥漫着一层白雾。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围坐在矮桌前,用竹筷敲打着空碗,叫嚷着要吃饭,即使大人曾多次告诫我们敲碗是叫花子的行为,我们也置若罔闻,继续胡闹。在疯闹声中,菜被一一端上了饭桌,菜色每天几乎差不多——一碗臊子肉,一碗油辣子,一大锅切好的膜片,一碟凉拌菜,最后就是压轴的臊子面,面上还漂着一层红油,正冒着腾腾的热气,闻得我们食欲大增,便只顾大快朵颐。吃完一碗接着又吃下一碗,吃剩的汤会倒回锅中,继续熬煮,汤在这样反复舀起又倒回的过程中越发香浓,亲情也像这样越熬越深。在我们吃得差不多前,爷爷是不会上桌的,依旧在厨房张罗着,忙着添菜,忙着用那支长铁勺搅和着锅中的面汤,只有那口老灶默默地陪着他。
臊子面是北方民族特有的食物,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然而做得最好的当数爷爷。臊子面的精髓就是臊子,将整块肉切成小块儿放到锅里配合各种材料熬炖,做好后经北方特有的寒冷一冻,冻成了膏状,吃的时候,舀上一大勺放到开水中化开。每次爷爷做好臊排骨,我们都会哄抢着吃,细细啃完骨头上的肉,连手指也会吮得干干净净,那滋味吃过一次后,一辈子都会想着、念着。
在家里很少能碰见爷爷,即便是三伏天的午后,他也只是小憩一会儿便到田里去了。那时家里有十几亩地,全由爷爷一手打理。种的茄子、玉米、土豆、辣椒家里堆得吃不完,就会拿去送人。爸爸曾告诉我原来爷爷就是靠着卖菜的钱供他们读书,总是天还未亮,就挑着菜赶到十几里路远的县城去卖。爷爷现在还是会很早起床,我们想吃烤洋芋的时候,姑姑会带着我们去田里,爷爷正挥舞着锄头,戴着草帽,额头也沁出了汗珠,后背已经湿透。我们在地里一阵乱刨,爷爷便会大声训斥,把我们撵出地里,让我们待在田梗上,自己用手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圆鼓鼓的洋芋便露了出来。这是泥土给爷爷的礼物,而爷爷又何尝不是泥土给庄稼的礼物呢,他们是默契的厮守者。我与爷爷算不上亲近,因为我们总像是故乡的客人,匆匆地来,短暂地停留后又匆匆地离开。可对于我们的归来,爷爷总会很早就开始准备,在回家前的几天会一次又一次打电话确认。家门前有两棵槐树,两棵树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巧适合挂一只秋千,这两棵槐树是爷爷的至爱,我们是不敢提出的。可午觉醒来,窗外的槐树间却挂着那只心仪的秋千。坐在上面,两手抓紧着绳索,轻轻地用劲儿,就荡了起来,越荡越高,好像一下子就能飞到天上去。爷爷的爱像他一样沉默、质朴。
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眼泪突然涌了出来。爷爷确诊食道癌以后,我因为忙于升学,已无暇回到故乡,只能通过爸爸得知爷爷的情况。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奶奶在爷爷去世后,来到了我们所住的城市。一把大锁,锁住了那个家,锁住了我对故乡所有的念想,锁住了今后多少年的寂寞春秋。只有到了清明,那个飘雨的季节,爸爸才会回到那儿,去爷爷的坟前,清理坟头繁茂的杂草,那个装满回忆的小院也长满了野草,厨房里再也没有那个人忙碌的身影,烟囱里再也不会飘荡起袅袅的炊烟,那口灶也已冰凉,它的舌尖再也不会弹出更有力的火苗,可是他还在,他还在守护着这个家。
我以为我早已剪断了对故乡所有的念想,可每当空气中飘浮着烟火的气息,泥土的清香,布谷鸟的啼叫远远地响起,心就开始隐隐作痛,我的心,有一块地方永远属于故乡,属于那个人。
原来故乡于我,就是风筝的那根线,时时刻刻牵引着我,以免我飞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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