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铁匠街的优美散文
贵州乌蒙山区的织金县城里,曾有一条铁匠街。这条街的大多数住户,都是以打铁谋生。
铁匠街,解放后名为“小街”,位于县城的南门。南门小街,在清朝时期,是织金通往安顺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大路。
民国时期的织金,名为“平远”州,创建于康熙五年即公元1666年的清朝年间。县内的土著居民大多数为彝族,其余的,包括汉族和苗族等其他族别,祖籍都是山东、江西、湖南、四川等外省。据我父亲说,我家的祖籍是江西。
清朝同治年间,为躲避战乱,我爷爷的爷爷带领一家老小自江西来到当时贵州的平远州。本来要进城内居住的,可听当地人说,平远州城内经常遭军阀和土匪的侵扰,不宜居住。如上原因,不得不在平远州城外的以那多极乡暂且居住下来。爷爷的爷爷,即高祖父,是个手艺人,是银匠,也是铁匠。高祖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我的曾祖父。由以那多极乡迁移到织金南门小街后的曾祖父,有三个儿子:我的大伯祖父,我祖父和叔祖父。大伯祖父做了银匠,我爷爷做了铁匠,叔祖父则进了民国时期的一个军校。大伯祖父三十多岁时,英年早逝。叔祖父为了奔前程,去了省府贵阳。至此,仅留下我爷爷在织金南门小街成家立业。
我爷爷是个手艺不错的铁匠,他打镰刀的手艺,方圆百里都颇有名气。
民国时期,人们生活、工作的大多数用具都是铁匠打出来的。南门小街的大多数人家户,都有一间打铁用的房间。一般都是以堂屋作为打铁用。
堂屋是织金的老少爷们祭祀祖先的房间,一般都比较高大宽阔。铁匠们选择堂屋打铁,也是对自己祖先的尊重。按照铁匠们的说法,铁匠的祖师爷为天上的太上老君,打铁用的火炉与太上老君用的炼丹炉为同类,皆为天上神仙相当重视的房间。在这样的房间里供奉祖先,无疑就是对祖先的尊重。并且,在祖先的庇佑中谋生计,定会如炉火越烧越旺,红红火火。
炉火,是用石头和耐高温的白沙泥堆砌的。通常都堆砌成边长为一百公分左右的立方体,中间得留一个下面大上面小的空间作为火心。火心可用白沙泥捏塑而成。炉火左边,必须放上一个圆柱形中空的风箱。风箱中部,贴近炉火处,以一根竹筒相连,以保证拉风箱时产生的压缩空气,能自风箱进入炉火的火心去,好把炉火吹燃。让拉风箱产生气压的大活塞,可用一根削得光滑的长木棍嵌入插满了公鸡毛的大圆盘,制作而成。炉火右边,放上一木桩,木桩上嵌入一圆柱形的铁墩,以此作为打铁塑形用,这叫木铁墩子。木铁墩子旁边还要放一个一头如牛角,另一头为有四脚的长方体铁墩,似独角的铁牛,铁匠们习惯称之为“铁牛”。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根通火用的火棍、火钳、钢錾子、冲子、凿子、小锤和大锤等各一把。小锤为铁匠师傅用,大锤为助手用。小锤敲打什么地方,大锤就敲打什么地方。
至此,打铁用的硬件设施布置完毕,就等发炉火开张了。
发炉火开张,必须查看黄历,选定吉日良辰。发炉火前,须在炉火旁边的神龛上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斋饭,一杯净茶,几个苹果,一对点燃的红蜡烛,以祭拜太上老君。铁匠们都认为,太上老君就是他们的祖师爷。洗手后,立于神龛前,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祖师爷在上,弟子某某承蒙庇佑,建造炉火准备开张,以养家糊口,奉上斋饭净茶等以略表心意,望祖师爷赏弟子某某全家一碗饭吃。
念完后,恭恭敬敬地叩首。
祭拜祖师爷完毕后,即可发炉火。发炉火比发家里做饭取暖用的大砂火容易得多。不需干柴,只需些许稻草和一个烧红了的煤,很快地,就会在有节奏的拉风箱中把炉火发燃。
将铁放在炉火中烧红后,用火钳夹出来,放在铁墩子上。主锤师傅的小锤打在哪儿,助手甩的大锤就打在那儿。在火花四溅、叮叮当当中,小锤快则大锤快,小锤慢大锤就慢。通常都是由慢到快,直至把烧红得较软的铁捶打至变黑变硬为止。接着,将其放在炉火中,等着烧红后用火钳夹出来再打。
打铁是苦不堪言的手艺之一。“世间有三苦,挖煤打铁推豆腐。”南门铁匠街的老人们常这样说。紧握铁锤或火钳的手,全是老茧。冬天打铁还稍微好些。三伏天,不打铁也会出汗。更何况又是在火热的火炉边。浑身的汗水时常把补满补丁的衣衫浸湿。四处飞溅的铁花,时常把皮肤烫得灼痛。传统的打铁,由于没有条件戴防护眼罩,被铁花灼伤眼睛,那是常有的事。每天站在火红的炉火边,双眼要不停地盯着炉火和火红的铁看,时间长了,会看得眼睛布满血丝流眼泪。大多数铁匠年迈时,视力模糊,溢泪,就是打铁这个职业所致。
打一种农具或生活用具,如锄头、铁瓢,须如上反反复复地烧红、捶打多次,方能成功。在如此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还会将铁放在木铁墩子旁边装着水的桶里进行淬火、回火和退火处理。这一步比较重要,也是打出来的铁制用具是否耐用好用的关键之处。
简陋的铁匠铺里,炉火映照,火花四溅,挥汗如雨。捶打声叮叮当当,铁放在水桶里哧溜哧溜,白烟冉冉升起。自晨曦微露至夜幕降临,单一的姿势,枯燥的敲打,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就是这种近乎原始的手工艺,在那些岁月里,却也能敲打出油盐柴米、衣裤鞋袜等最基本的物质生活保障,以保一家老小衣食无忧。我从未见过爷爷,但听父亲说,爷爷打铁,一丝不苟,又善于琢磨。勤劳而又聪慧的他,头戴旧毡帽,身穿补满补丁的长衫,戴着长围腰,对各种铁制农具或生活用具,都会采取不同的打法。尤其是他打的镰刀,据父亲说,不但割草好用,而且还能用镰刀背在石头上打出火花引燃火草,以点燃叶子烟呢。
正是如此,家里的生活在那时,还是稍宽裕。只要一发炉火打铁,总会有很多人等着他打镰刀。从远处来的,都愿意在家门口的铺台边睡上几天,直到等到打好镰刀为止。随着爷爷打铁名声增大,人们都称在家排行第二的他为“陈二师”。前来拜师学艺的不少。
打铁是一门不易学的手艺。铁匠师傅选徒弟很严格,不但要求学徒人品好有天赋,而且还要有吃困耐劳的毅力。徒弟白天都是在师傅家吃饭。打铁很消耗体力。铁匠们饭量都很大,特别是那些年轻气壮的徒弟。铁匠们吃的饭都较硬——软的饭,吃下去容易饿。听父亲说,民国时期,平时很少吃上肉,只有赶场天卖出铁器时,才会有肉吃——这叫“打牙祭”。铁匠学徒在师傅家吃火锅时,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不能“过河”。
拜师学打铁的,一般都要从拉风箱和甩大锤开始。拉风箱和甩大锤,其实是见习期。边做边学,耳濡目染中,聪明的学徒,会在此期间学会不少东西。很多年轻铁匠学徒,学会后,很快就找上了媳妇,同时自立门户,开起了铁匠铺。人品好的铁匠徒弟,逢年过节,总会接师傅去过年。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给师傅送点过来。
街上的年轻人,学打铁的,逐渐增多。那时的姑娘,找对象,都喜欢找打铁的。因为,老人们常常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结婚后,开了铁匠铺的徒弟,为了节约开支,通常会让媳妇来帮忙——或帮拉风箱,或甩大锤。这条街上的人家户,几乎都以打铁为主。街上的铁匠们,不是师徒关系,就是师兄弟关系。铁匠们能吃苦,性格豪爽而幽默,常在一起吃喝玩耍。街上哪一家有什么事情,整条街的人都会主动帮忙,亲如一家人。
尤其是红白喜事,酒席往往会从街头摆至街尾。桌子板凳都由街坊邻居提供。结婚酒宴安在家里,丧宴安在街上。办酒的那天,若是丧宴,披麻戴孝的孝子跪在街上,领孝子的那人喊道:“孝子给亲朋好友、老幼尊卑磕头,请大家明天早上五点钟送老人上山。”会有懂礼节的人大声回应:“黄金入库。”若是婚宴,则由一人领着新郎新娘,分别给每一桌的客人们敬酒。新郎新娘不用喝,而每一桌的客人至少要有一人喝酒,说“四句”,以祝福新人。据老人们讲,民国时期,南门铁匠街具有代表性的婚宴祝福“四句”为:
铁锤打铁响叮当,敲出一对好鸳鸯。
自从今日成双对,儿孙金银挤满堂。
铁匠干活时,吃苦耐劳的精神无与伦比;铁匠休闲时,豁达而风趣也颇具特色。四方井下面的小河沟、穿过岳家大土就可到的湾滩和狮子岩,皆为铁匠们晚上收工后洗澡的地方。
夏日炎炎的夜晚,忙了一天的铁匠们,会到湾滩、狮子岩或小河沟去冲凉。南门小街的铁匠们,整天与火热打交道,对清凉的喜欢胜于常人,甚至,在每年农历七月十三的晚上,给去世的亲人烧好纸后,常会去四方井游泳。在小河沟的源头四方井游泳,是南门小街的一个民风。自民国时期,就有这一风俗。七月十三那天,去四方井挑水,都要在天黑前,否则,只能等到第二天早上。
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是太上老君的诞辰。那天,南门铁匠街的铁匠们会歇业一天,去火神庙为太上老君做寿。火神庙里,供奉的,就是铁匠的祖师爷太上老君。开张祭拜一般,势铁匠们会整整齐齐地站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毕恭毕敬地念念有词:
祖师爷太上老君在上,弟子们给您老人家祝寿。承蒙祖师爷庇佑,打铁谋生虽辛苦,一家老小总算有粗茶淡饭聊以度日。望祖师爷继续庇佑弟子们手艺越做越精,衣食无忧,无灾无难。叩首。
无灾无难,是平民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从遥远的省外来到当时偏僻且人烟稀少的平远州,就是为了躲避军阀、民团和土匪的蹂躏。可是,那时名为“平远”的织金,时常得不到安宁。
当时城内的大人们晚上常做恶梦,小孩常在夜间啼哭。风水先生认为,导致如此奇怪现象的原因,是那城外的蜜蜂山,酷似一窥视着平远城的大老虎,时时刻刻干扰着城内的安详。要想解除这一天然的干扰,必须在城中央建造一虎形的财神庙。为了让城内老百姓能在安宁中生活,康熙年间,在城中央建造了财神庙。财神庙建成后,城内的大人夜晚不做恶梦了,小孩夜间也不啼哭了。但是,每年的夏季,洪水、干旱却不断。
旧织金城南北城门的建造,除了防止土匪或军阀攻城,还为了防止洪水泛滥。初建的城门,是以木材制作,上面覆盖茅草即可。直到清朝末年才改成石头堆砌后再盖瓦。沿着一条雨水冲刷和踩踏得光滑的长长的石级走上去,就是城门楼。城门楼的底层,里面放了几张木床,可供无战事时,无家可归的人居住。最大的一张床,可以睡五六人。大床下,有几门拆散了的大炮。有人攻城时,才会组合后抬到城墙上用此大炮向对方开炮。城墙上,长着青苔,春来荣,冬来枯,稀稀疏疏。平远州的执政者做了有关城门的规定:南门居火离位,北门居水坎位。倘若连续下三天暴雨,必须关南城门三天,直至连续三天不下雨,方能打开城门。假若遇上干旱,则必须关上北城门,以防止城内的水外流。除此之外,猪为亥,属水,城内不得杀猪卖肉三天,不得燃炉火打铁,要制止火以解救水。那段时日,可忙坏了距南城门洞才几百米远的南门铁匠街——南门小街的铁匠们了。
铁匠们秉性厚道,生意再好,也不涨价,不趁人之危,不见财起意。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还处于军阀、民团和土匪横行霸道时期。军阀草菅人命,民团欺凌,土匪掠夺,原本富裕的平远州被弄得民不聊生。这些人来到南门铁匠街,闯进铁匠铺,看上了什么铁器,拿起就走,从不给钱。南门铁匠街的铁匠们,也只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为躲避战乱时期军阀、民团和土匪的蹂躏而来到织金的铁匠街的父老乡亲,虽然痛恨那些土匪,却从不打刀剑等凶器,只打生活用具和农具。对父老乡亲所需,铁匠街的铁匠们总是义不容辞。每逢接近过年,街上烧肉,都喜欢到铁匠铺去。铁匠们都很热情地帮忙。
过年耍龙,铁匠街的铁匠们,不但会打铁,扎龙的手艺也堪称一流。扎龙而很讲究,尤其是龙头的角和嘴。如若长短比例掌握得不好,懂行的观看者会说那是母猪龙。耍龙的人不但觉得扫兴,而且会觉得颜面扫地。南门小街的龙扎得很专业,配置也颇吸引人的双眸:渔翁捕蚌壳精、唐僧师徒四人、灯姑娘灯老者,甚至白蛇青蛇也有。这种配置,在东门、西门和北门的耍龙队伍里是看不到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南门铁匠街的铁匠们,早早地吃了饭后,在织金大府头发燃火炉,以作为烧铁水用。随着大府头观看耍笼的人逐渐增多,火炉里面烧着的生铁片也慢慢熔化。铁匠们早已迫不及待。随着一阵阵迎接龙进场的炮竹声不绝于耳,负责抛铁花的两人已默契地行动起来:一人用铁勺在熊熊火焰扑腾的火炉中舀出火红发亮的铁水,小心翼翼,熟练地,往其左侧弯着腰站着的另一人双手持着的木拍放上去。只见那人快速地将木拍稍朝下,让那铁水珠往下滚动。在将靠近木拍边缘的瞬间,木拍转朝上,同时,使劲往上一用力。只见,那些金黄色的铁花,似珍珠,似钻石,自半空中纷纷扬扬地掉落下来。被翻滚的人潮围在大府头中央的耍龙的铁匠们,个个赤裸着上半身,任凭滚烫的铁花自身上滑落下来,手脚也不停息,把龙耍得似在翻腾倒海。这还不是高潮。
其他地方耍的龙为四条,而织金耍的龙,除了东南西北四条龙之外,还有南门小街——铁匠街耍的龙。五条龙混战,往往会把耍龙的活动推至高潮。这个环节,人人都可参与。龙的全身都是宝。尤其是龙头,更是宝中之宝。如果能扯得龙的一鳞半甲,放在家里,必定能让新年无灾无难,平安吉祥。哪一条龙头保留得最完整,那一条龙就赢。
锣鼓声不断,炮竹声不断。一阵阵铁花飘飘洒洒,一阵阵欢腾的喧闹声中,五条龙已被撕扯得残缺不堪。南门铁匠街的汉子们,在平时敲敲打打的职业生涯中,早就习惯了铁花的考验,所以,最终取得胜利的,都是南门铁匠街。
1950年1月8日,南门城门外的铁匠街仍然在“叮叮当当”的敲打中,守望着平民想要的基本物质生活。北门城门外,民国织金县长王佐带领一行人迎接解放军135团。织金第一次和平解放。
织金和平解放不到一月,解放军135团接到命令要立即赶赴黔西县,以解放黔西县。135团撤出织金不久,盘踞在珠藏四方洞的几千土匪进驻城内。“八县总指挥”土匪头子李名山的侄儿李成龙,派手下皮和清在织金双堰塘旁边的月亮地,活活打死了县长王佐夫妻俩。
1950年5月18日,蓝天白云下,织金南门铁匠街,听不到茅草屋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只有几只喜鹊轻松简洁的欢歌。铁匠们都去了大府头。铁匠街上,成了孩子们的天下。男孩子在放“王”字形的风筝。风筝断线时,往往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晃晃悠悠地飘向那麦苗青翠得一望无际的南门田坝。女孩子则会在石头铺的街道上滚铁环。这种可滚动着玩的铁环,由一个大圆铁环和铁钩组成,是当铁匠的父亲或哥哥做的。
大府头公审了李名山,立即枪决。全场几千人欢呼声响彻云霄。欢呼声中,自然少不了铁匠街铁匠们豪放的声音。织金第二次解放。至此,被军阀、民团和土匪要蹂躏了几百年的织金,终于被彻底解放了。城内的乌烟瘴气,也被那一阵阵的欢呼声和鞭炮声驱逐得无影无踪。
大跃进期间,在赶超英美的号召中,南门铁匠街的炉子都被撤了。许多铁匠及其女眷纷纷迈出家门,进入了距铁匠街不远的农具厂。农具厂就是以前铁匠为祖师爷太上老君祝寿的火神庙。在农具厂里,手工制作农具变成了用气锤捶打或铸造。几岁时,曾玩过母亲在农具厂用生铁水铸造的小铁锤。那小铁锤,轻敲都会断,根本不能用。
没多久,大炼钢铁开始了。原南门城门左侧的壕头成了炼钢铁的场地。炼钢铁的炉子不到两米。由两个铁匠拉风箱,称为“进三步快三步”。捅开炉门后,炼出来的铁水流至细沙铺过的地上或模具里。流到地上的称为“铁地图”,流进模具的称为“铁狗崽”。据专家介绍,这种近乎蛮干所炼出来的“铁地图”或“铁狗崽”,还不如优质的铁矿石。几乎整条铁匠街的人,干活在农具厂,吃饭也在农具厂。那段时日,铁匠街异常安静。时不时,有几只麻雀或斑鸠飞到茅草屋顶或光滑石头上觅食。
工业搞得热火朝天,农业同样人声鼎沸。可是,食堂的饭菜常不够吃。有人说,粮食是被鸟、鼠、虫等“四害”吃掉的。于是,全县掀起了除“四害”的浪潮。在县人委会门口,常见一些鸟或鼠被挂着,下面还有毛笔写的“除四害”等大字。除“四害”期间,南门铁匠街的铁匠们,每天清早,都会成群结队地背着自己制作的火管枪去桂花林场、歪头山和蜜蜂山等地方打鸟。
夕阳西下,距铁匠街不远处,传来不绝于耳的钟声,那是东山寺的钟声敲响了。此时,铁匠们总会带着麻雀、斑鸠、夜莺等鸟去农具厂的食堂批斗后,庆祝一番。那时认为,长得越怪的鸟,偷吃的粮食越多,害处越大。有些稀有的鸟类,就是在那段时日灭绝的。后来,有人说麻雀也吃害虫,为麻雀平反,不再捕杀麻雀……
原本热闹的铁匠街渐渐沉寂,这一沉寂居然就是十多年。冬去春来,枯枝发芽,花谢花开。
岁月蹒跚,步履无声,踩过时代的每一空隙,留下独特的足迹。
几百年的光阴若白驹过隙,一弹指顷。
七十年代末,忽然有一天,一缕缕春风拂过,南门小街久违的“叮叮当当”如唤醒沉睡的音符,再一次谱成抚慰艰辛生活的乐章。随着“叮叮当当”声越敲越响,越敲越快,炉火抚平了沧桑,映红了朴实无华的笑靥。
铁匠们不再局限于自己狭小的铁匠铺的小敲小打,更多的,除了农具和生活用具,还制作起了水果糖机、铁炉子火;也有的,干脆改了行,或栽培了竹荪,或当起了包工头,或下海经商。铁匠街的茅草屋和瓦房,逐渐翻修成了平房。那条留下若干代人足迹的石头路,也被打成了水泥路。
如今,由于旧城改造,城市扩建,南门小街,这条见证旧城兴衰、历经几百年岁月洗礼的铁匠街,已完成拆迁,所有这条街的住户已搬到金南路的居民住宅新区。铁匠街曾经炉火映红、叮叮当当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但是,那种靠挥洒汗水来维系祥和生活的理念,对幸福的渴望,却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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