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与学堂的散文
古诗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是当年佛教鼎盛时期的景象,很有诗情画意。
我国是一个儒、道、释(佛)“三教合一”的国家。从汉代开始,佛教从印度传入我国,至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天下名山僧占多”——在其鼎盛时期,处处朝钟暮鼓,香烟袅袅,梵呗声声,让多少信男善女沉醉在极乐世界之中。我想那时的人们,一定个个都想立地成佛。
但是,到了我出生的年代,这种景象只有在古诗文中才能找得到,现实生活中已不复存在了。
我的老家附近有很多庙宇,里面也供奉着一尊尊的佛像。不过,那时去朝拜的人却很少了,还没有到村头的土地庙拜土地爷的人多。庙宇本是慈光普照的地方,结果因人迹罕至而变得阴森而又恐怖。许多庙宇都成了鼠穴蛇窝,甚至是狐仙和黄鼠狼的巢穴。一个个让人毛骨悚然的传说也由此而生。我国有句老话叫“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而当时的那些庙宇之中,既无“肥胖”的庙祝,更无“显灵”的神明,就连和尚都少见了。要有也只是一两个装神弄鬼的“俗家弟子”或者是六根不清的野和尚——以化缘为由,却四处沾花惹草打秋风。
到了我懂事的年头,在那些荒废甚至快要坍塌的寺庙中,见得最多的却是一些教书先生,和一群拖着两条黄鼻涕虫的小学生。因为,许多庙宇在这时都改做了学堂,成了附近村落的小学。比如,离我们村不远的成仙殿、重新庙、培儿庵、丁仙庙等这些小庙宇,都成了当地的小学校。一所学校一两个教书先生,二三十个学生;比较大一点的庙宇,如汪墩乡的蒲塘庙,建国后不久就成了“汪墩完小”,后来扩展成了很有些名声的“汪墩中学”。
在那些由寺庙改做学堂里教书的先生,尽管称呼变了,不是和尚是老师,但其清贫与寂寞的程度,与那原先的和尚并无二致。大多数是一人一校,白天尚有孩子们的读书声和嬉耍声。可是一到了晚上,放学了,天黑了,大门一关,除了孤灯一点,就是风声、虫声和自己的梦呓声。这样的生活,让你不是和尚也是和尚。有许多老师就是在这样的破庙里,耗尽了他们的青春年华,或者是熬干了他们的人生之灯。现在,每当我想到这些老师,都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尽管他们不信奉佛家教义,但他们的确有一种宗教情怀。他们同那些佛门高僧们所从事的,应该是同一种事业,他们所做的一切同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此,让我从小就对这一座座有名字和没有名字小庙,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这些小庙尽管没有让我感受到佛祖的教化,但让我感受到了另一种现实的福音。在这样的小庙里,走出来的不再是化缘的僧人,而是新一代的读书人,有许多在后来成为一个地区和一个时代的栋梁之材。
今天,当我在回忆这些往事时,又不由得让我想到,这也许就是外来佛教和本土儒教,在另一种意义上最完美的融洽和替代吧。在佛教传入我国后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外来的佛教同本土的道教和儒教,在经历了多次人为的互相诋毁之后,终于殊途同归,最终又走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三教合一”局面,共同担负起一种民族的教化功能。
有人说,佛教不是一种宗教,而是一种教育,我认为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一种人格的形成和完备,要接受的教育是多方面的。有现实的,也有虚无的;有精神层面上的,也有物质上的;有形而上的,也有形而下的……然而,每一种教育都不是万能的,因此,多种教育的互补才是最好的方式。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佛教更是一种教育,是一种儒教不可替代的教育。庙宇不复存在,并不等于这种教育结束了。尼采说“上帝死了”,并不是说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都可以变成撒旦,变成魔鬼。
西方人说“上帝在我心中”,东方人也说“头上三尺有神明”。我认为这两种说法,说的应该是同一个的道理。佛祖慧能说:“菩堤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为人,自律才是最重要的;而能自律的原由,就在于文化的熏陶和教化的结果。
愚氓之徒是不具备这种素质的!
寺庙变成了学堂,似乎是佛事的缺失和悲哀——但是,如果仅仅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样的“南无阿弥陀佛”念得又有什么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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