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抱雪沐晨光散文
你看到那弯月牙了吗,它就悬在村庄的上空,在那间早已闲置了多时的老屋门前徘徊着。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坐在老屋前的门墩上与小伙伴们拍手唱的童谣:“月亮光光,里边坐个娘娘,娘娘出来纺花,花里纺出奶奶,奶奶跌到井里,井里蹦出蛤蟆,蛤蟆上树,变成乌鸦……”那时,村庄就如月亮般透明光洁地刻进了我的瞳孔。
现在,村庄安静地躺在月光映亮的雪被里做着温暖的梦,我似乎听到它的呓语声了,它一定在眯着眼笑,而且还有甜甜的笑意就嵌在它圆圆的酒窝里,真美啊。如果不是东方山峦上渐渐伸出的晨曦在提醒我天快亮了,我真的很想抱住它,就像抱住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儿,与它一起走进老屋,在单纯的梦境里找回那些遗失在岁月里的往事。
也许是少年时期的印象刻得太深了,一看到老屋,总会想起我奶奶,想起一些亲切熟悉的声音和情景。
我奶奶的觉很少,往往天不亮,就会听见她在老屋的西卧室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挪动着小脚走到外屋搬了凳子,然后坐在我床头,看着我睡觉,等我眼睛一张开,她就开始给我重复她年轻时那些我都快要背下的故事。我爷爷三十岁那年就走了,我奶奶带着我父亲和我姑姑过着艰难的日子,族长贪图钱财想卖掉我奶奶,我奶奶一气之下提了榔头就砸了族长家的朱红大门,从此村庄再也没有人敢惹我奶奶了。
我奶奶说那年头,没有男人的女人家要是没有些脾气,说不定会吃多少苦呢。我奶奶说这些时就会抹眼睛,我也跟着我奶奶陪上一些眼泪。我奶奶说,人活着就要骨头挺硬了,不然人家就会欺负你。我知道我奶奶说这些时,是想让我知道她当年受的罪,也想在我的面前炫耀一下她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而且我奶奶的这种倔强的脾气一直到老都没有改变。因此,等我奶奶诉说完后,我就会很适时地夸奖她一句“奶奶,你真了不起”,我奶奶就会从对襟上衣的大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果,塞给我,然后满足地笑着,摸摸索索地去收拾家务了。
老屋虽然很小,但是很温暖。许多个带有寒意的早晨,我都喜欢懒在被窝里,闭了眼睛听母亲在灶房里拉风箱的声音,那风箱一去一回的扑搭声有板有眼地钻进窗缝里,很有节奏地敲着我的耳膜,如音乐一样动听。母亲很勤劳,往往在奶奶之前就要起身的。在母亲心里,做饭就是女人的事情,因此,不管父亲忙不忙,母亲都是一年如一日地每天早早起来,将灶火点了,将水烧开了,然后用升斗把碾磨的玉米面放进锅里用旺火煮一会儿,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地熬,这时,玉米粥的味道就会飘了出来,香香的,甜甜的,很诱惑。而父亲早起后,常常是背了双手到他退休后开垦的那片荒地里,去收拾那些庄稼,等村里的公鸡站在草垛上,仰着脖子对着漫过山头的朝阳高声唱歌时,父亲知道该回家了。此时母亲早已将热腾腾的玉米粥和烙饼端到饭桌上,然后一家人都起来了,围着饭桌边吃边谈,不自不觉岁月就老去了许多。
老屋虽然看上去土了一些,但是冬暖夏凉,很适合居住。老屋是用石头砌成的,那石头方方正正的,是当年石匠们用了二十多个日子精心凿成的,上面还雕了些斜斜的花纹,砌成的墙面看上去很纯净也很厚实,有一种原始的味道。老屋静静地倚在村庄的东边,与周围的山野和谐地搭配在一起,如一个慈爱的老人让我一直难以忘记它朴实厚重的模样。我嫁人后,除了休假过节,平时很少回去。过了几年后,先是奶奶走了,紧接着第二年父亲也跟着走了,再接着母亲被哥哥们接到城里去了。从此,这老屋就冷清下来了,只是母亲常常念叨着,到夏天时就回来小住一阵,知道这里是自己的根,永远不会舍弃。
我是在昨天下午回到村庄的。因为前天下了一场大雪,厚厚地盖住了村庄房屋和道路,因此村庄显得格外宁静而安稳。夜晚早早地就睡了,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天还未亮,那弯月牙儿正从我的窗前经过,一种清凉如水的感觉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立即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门外,去相逢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现在我就踏在雪地上,雪厚厚的,有点瓷实,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声音充满了质感。月亮在天上徘徊着,如我蹒跚的步子,在老屋的院子里踱着。东方微微有一些曦光亮起,此刻的老屋罩在一层灰白色的光晕里显得很安静,伸出屋顶的古柏蓬松着一团团枝叶在月光下如写意的水墨画,只有些朦胧的轮廓。一种静谧安详的气氛在清凉俊美的晨曦里弥漫着,老屋似乎多了一些诗意。小屋旁边是一块块梯田,在清淡的月影里被积雪覆盖着,只有些高高低低模糊的大意,却看不清它的层次。没有围墙的院子里斜立着几丛矮小的荆棘,稀稀疏疏地支撑着,恰好在单调空白的地面上填补了一些斑驳的墨痕。
老屋卧在山野的空旷里显得格外静寂,远处的山峦根本是清一色的墨黛,如围起一道长长的屏障,在晨曦微弱的光晕里沉默着。好一个宁静的村庄啊,这时我耳边不由地响起了“遥远的小山村”那首老歌。是啊,村庄在月影、晨曦与雪光交相映衬的山野里如此静穆而美好,这怎能不激发我无限的情思,让我怀恋它的纯净,怀恋它的静谧,怀恋她的安详呢?
沿着村庄被雪遮掩的隐隐约约的小路,我静静地享受着村庄的宁静。月光落在雪地上泛起银亮的光芒,与东方隐约的红褐色光呼应着,如梦幻的情境一样包裹着我,我不再有任何的杂念。偶尔从里巷里传出两三声鸡鸣,便如嘹亮地响曲,给这空荡荡的山野更添了一层清幽。
小村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了,那些古朴的石屋大都是空着的。近些年来,村里的人将眼光都聚集到山外的世界了,特别是一些年轻人,一走出去就不再回来,在外面扑打,闯荡,拼死拼活地干,只是为了离开这偏僻的山村,在城市里站住脚跟,然后把家人接出去,去过城里人的日子。因此现在居住在这里的大都是一些恋家的老人,他们不愁吃喝,逍遥自在地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当月亮逼近西山时,雾霭开始弥漫,如喧腾的河流在山谷里淌着淡淡的乳白色的波光,晨曦越来越强烈,太阳快要出来了。没有见过雪后日出的人永远不会领略到那种霞光泼坞的壮美,那光与影变化的色彩如血液喷薄的激情一下子释放出来,如火一般地将积压了一夜的情愫燃烧出来。起先这些霞光是呈扇形的,从山峰后慢慢展开,等太阳接近天山吻合处时,便一下子向四周散开来,于是一道道霞光如箭簇般地射出,顿时漫天霞光飞焰,将墨蓝色的天空渲染正大片大片绚丽的紫红色,那红中略带灰色的云絮绵软地散着,如浮动的棉絮一片片一缕缕地飘逸,月亮开始渐渐黯淡直至消失,一个新的黎明马上就要到来。
山峰的线条也逐渐明朗了,山壁的松林还残留着一些雪堆,在霞光四射的空谷里荡漾着。也许是害怕搅乱了这里的幽静吧,那些雾涛烟霭只是在霞光里蠕动着,没有透露出一点澎湃的迹象,但是,从它那蠕动的静态中可有感觉出它深处蓄积的如浪涛声,而它裸露在外的只是一种大静之美,就如这沉默的大山,此刻的安静默然,需要经历多少山体冲撞才形成了今天这岿然不动的雄姿啊。
天空的颜色逐渐明亮起来,峰峦的层次逐渐分明起来,村庄也渐渐裸露出形体,小屋的轮廓虽然有点模糊,但是也可以清楚的看清它站立的姿势了。这时,村庄里的鸡犬声开始此起彼伏,寂静的山林开始有些情绪不安了,一切声音都渐渐地从朦胧中醒来了。山林里的鸟雀似乎也经不住这朝霞的呼唤,从巢里钻出来,站在树丫上脆脆地叫着。这时的雪野与霞光交相辉映,在紫红色飞光泽里异常晶莹通亮。
霞光在一片雾海中充溢了东方的天空,此时,眺望远处,山峦开始独立成一座座层次分明的山峰,整个天地之间,云海茫茫,翻滚着紫红色的云涛,弥漫在山际半腰,让你无法想想这些雾涛是来自海上还是天庭,它们将无限神秘和梦幻留给了村庄,留给了这座古老的小屋,留给了如我一般恋乡的心,而我在这云山雾海里如醉入这霞光流彩的梦幻中,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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