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菜市场美文

好多年前，你在小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那所中学在小县城的东关，从中学的西大门出来一路向南，经过一座小石桥，再沿着护城河往南走，一会功夫就到东关菜市场了。

许多年后你还记得菜市场的拥挤和喧闹，你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自行车前面安着一个铁车筐，车筐你装着你买的一些青菜，骑车回去的路上有时候会遇见你教的一些学生，他们和你打招呼的声音已经变得格外遥远，时间是最好的消声器，你的回望宛如在看一部老旧的默声黑白电影，温情而感伤。

你在冬天的一个早晨驻足在菜市场西头的那家胡辣汤摊点前，打上两碗胡辣汤再买上几个油炸面泡，是一家人奢侈的一顿早餐。

经营胡辣汤摊点的是一大家人，掌勺的那位老者弓着腰，永远是那身打扮：蓝色遮沿帽，油腻腻的衣服和围裙。他盛胡辣汤的动作有夸张和表演的成分在里边，长长的勺子扬得很高，但汤汁一点都没有洒在外面。

老太太负责炸面泡，一位女儿负责烧地锅。胡辣汤和油炸面泡是绝配，胡辣汤又酸又辣，面泡又香又软，熨帖的滋味，回味绵长。

胡辣汤是小县城的一道美食，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最早是小县城赵街一家姓胡的首创，其制作方法是：把小麦面和成面块后加温水洗成面筋，放在清水里，将海带丝、粉条下锅加水，上火，烧至80度时，把洗好的面筋拉成薄片下锅，旋转搅动，拉成穗状。开锅后撒上胡椒面、葱花、姜丝、菜叶等，盛上碗加香油和陈醋，入口香酸辣，清香爽口。一碗胡辣汤就这样融入了小县城人们的生活，成为小县城的地方名吃。

胡辣汤摊点是东关菜市场的一道风景，每天早晨摊点前都聚满喝胡辣汤的人，他们或蹲或站，一人端一碗冒着香气和热气的胡辣汤，舌尖上的快感是这道风景的核心。

东关菜市场的另外一道风景是卖凉拌猪脸肉的摊点。卖凉拌猪脸肉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推一辆有玻璃罩子的四轮车，四轮车常常停在县城东关菜市场西头的路口，离胡辣汤摊点不远。

卤好的猪耳朵猪脸猪拱嘴装在一个大铝盆里，用白棉布盖着，放在玻璃罩子里，玻璃罩子很大，里面摆放着瓶瓶罐罐和一个切肉的案子，清洗好的葱姜蒜香菜装在一个竹筐里，一个半大的汤盆里盛着特制的辣椒油，辣椒油上面漂着一层油炸芝麻。

凉拌猪脸肉是论斤卖的，先称好肉再凉拌。食客口味各异，有想要猪耳的，有想要猪拱嘴的，老板每样都会搭配一些猪脸肉，不然猪耳朵猪拱嘴卖完了猪脸肉就不好卖了。

你忘记了卤猪脸肉的价格，但你清晰地记得那位中年男子切肉的娴熟，称好的猪脸肉放在案子上，一会功夫就被中年男子切成薄薄的肉片，然后放进一个小铝盆里凉拌。老板抓一把切细的葱姜香菜撒进盆里，浇上几勺特制的辣椒油，用筷子搅拌均匀，装进塑料袋里，喜欢吃辣的还要让老板多加点辣椒油，不用尝，闻着就很香。

许多年前这是一道你和同事们最喜欢吃的菜肴，在一些昏黄，和几位同事驻足在摊点前，买上一些凉拌猪脸肉，几个人围坐在斗室内，喝酒聊天。因为有美食和自由，你们对生活都没有太多的奢望，那些曾经的理想和梦想，都被庸常的生活击溃，你知道那道凉拌猪脸肉就是击溃梦想最强有力的武器。

那是回忆中很快乐的一段时光，有一份凉拌猪脸肉相伴，你们感觉生活中有了些许期盼，每次小聚之后都盼着下次的聚会，盼着吃上那一份凉拌猪脸肉，盼着那些自由的交谈和短暂的放松，以此来抵御生活的困窘和无聊。好多年后听谭维维唱的《往日时光》，“朋友们举起了啤酒，桌上只剩下半根香肠”，你们也举起酒杯，但桌上剩下的只有几片猪脸肉，那也是你们的往日时光，同样是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好多年过去，东关菜市场路口拓宽改造，那家胡辣汤摊点和凉拌猪脸肉摊点不知挪到什么地方去了，宛如你在小县城度过的青春时光，再也找不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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