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夕阳念一世故乡散文
离开故乡已经十多年了,故乡还是那个村庄,溪水依然“叮咚”作响,只是河边老槐树似乎胖了一圈,熟悉的民宅只剩木架,泥墙倒了一半,在秋雨里摇摇欲坠,就连那夜夜哀鸣的鹰,如今也隐姓埋名了。
我深刻知道这次故乡的变迁不是一次简单的改变。我明白这是大山深处的故乡最深刻的变革,我们将是最后一批与故乡山水共融的人。逐渐离去远走,就要与故乡断绝挂念,故乡的美,故乡的温暖,还有谁来享受,谁来发现,谁来赞美?
故乡的美,我最喜欢深秋,那躺在余晖里的故乡,美奂美轮,如痴如醉,永难忘怀。
一家人,忙活了半个月,总算把庄稼收回了家,一家子也算是松了口气。住在大山深处的我的家,此时已是午后,太阳与大山的默契配合,夕阳余晖穿过门正好照在我家简陋的餐桌上。正好忙活了大半天的母亲端来了饭菜,素水瓜豆、泡肛豆、鸡蛋汤,外加辣椒水,玉米饭。一家人围坐在余晖里,吃着简单而可口的饭菜,无不感到满足幸福。
父亲是第一个动筷子吃饭的,当筷子触到碗底的时候,她看了母亲一眼,若无其事地大口大口地吃饭,我们兄妹在碗底发现有肉。肉对于当时我家就是稀罕物,一月能吃上一次就算我们最大的幸福了,也由此我们兄妹养成了在菜里找油渣的烂习惯,母亲经常说我们,可是她夹着油渣都是放在我们碗里。在碗底发现肉,显然是开心,都暗自高兴有肉吃,随口问母亲有没,母亲说每个人都有。
也许是当时年小不懂事,为何母亲一直站着吃?我们早就该知道,母亲的碗底不是肉,而是煎焦的锅粑。直到我外出求学了,我才渐渐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父亲是一家的顶梁柱,苦活累活做得多,最辛苦,要吃好点;孩子是家里的希望,正在长身体,吃好点,可以健康成长。可是母亲,你忙里忙外,你就不辛苦吗?你常年患病,就不该吃得好一点吗?
吃过下午饭,不用安排,就是上山把牛羊找回家来。叫上邻居的小伙伴,在夕阳余晖里,一路又唱又跳地朝着牛羊的方向进发,累了就在路边的石板上或者地上坐一会,直到找到自家牛羊所在的地方。天越向傍晚靠近,而此时的夕阳越是柔和,暖暖的不刺眼睛。在一处高的地方发现了牛羊,这便可以安心地玩耍到天黑了。爬上山顶最高的山,当时倒是没有“山高人为峰”的自喻,倒是有在课本上杜甫“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我站在夕阳里,印在余晖中,我是身在千山万林中,我可以是一座山,我可以一览故乡的全貌,那般舒畅自在,那般登高望远,是坐着电梯上摩天大楼是远远不及的。
故乡的一切就在眼前,两山间的平地上几栋灰绿相间的木房,一条小河沿着寨子流过,河岸边是茂密的竹林,竹林边几棵老槐树竞相攀高,河沟里“叮咚”作响的溪水流淌着,小鸭在水塘里来回游动,两边山上是常年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里时而有跑动的松鼠,寨子里时而传来追赶鸡鸭的吆喝声和到寨子卖棉被的商贩叫喊声。这一切在夕阳的笼罩里,变得朦胧,变得梦幻,变得好美,故乡就像是躺在余晖里的一副水墨丹青、夕阳无限好的山水田园民居图,不用任何点缀,如有一部相机,只需对准故乡的位置,摁下快门,就是一副传世佳作。
躺在晒了一天的石板上,身子暖暖的,沉醉在故乡深秋余晖里的美,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转眼注视起夕阳的光亮。夕阳所在地方的云彩,红晕红晕的,像是含羞女子的脸,离夕阳稍远一点的云逐渐淡红了许多,直到变成白,我想那该是女子随风飞舞的裙子。夕阳在向天与山的界线靠近,那女子是在送别夕阳吗?那样紧紧跟随,喃喃不舍。
夕阳在离去,我的心仍是暖暖的。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就爱幻想,我想着我未来的职业,我要成为一名摄影师或绘画家,把故乡的美记录下来;我想着我未来的家,门前有一条河,河里常年流淌着水,房子一定是坐东向西的,那样我们一家就可以在夕阳余晖里吃下午饭了;我想着我未来的妻子,她不高不胖的,爱笑,像我母亲,把好吃的分给孩子,喜欢穿裙子,害羞地跟我说“爱你”;我想着我未来的孩子,肯定爱淘气,喜欢到河沟里抓小鱼,小小年纪就要独自旅行;我还想着我的母亲,我要她去旅行,带她吃最好吃的饭菜……就这样想着,夕阳已经悄悄离去,天已经暗了下来,还是小伙伴赶着牛羊惊醒了我,才察觉到我的背开始凉了。
当我见到小伙伴们的时候,他们每人拿着一把和火炬相似的干葵花杆,并顺手递我一把。天还未黑,我们没有着急回家,随地坐在地里,便开始我们最热衷的话题“霍元甲”、“陈真”的真功夫,偶尔还会谈论谁家有个当官的亲戚。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的阵势拉开,点好火把,追赶着牛羊,大声地吆喝着,寂静的山夜被我们的火把照亮,被我们的吆喝声划破,我们就像战无不胜的雄师,使敌人闻风丧胆,所到之处无不甘拜下风。火把照亮了回家路,牛羊的“叮铛”铃声与静静的秋夜巧妙配合着,我们像一支仁义之师,凯旋归来,向故乡报喜,向亲人报喜。
美好的一个下午,在今生仅有的一次“火把行动”中结束。如此短暂的一个午后,就有那么多的美,那么多的感情,我生活了十余年的故乡,存在心间的美,附在身上的情,我用一生也是叙述不完的。
在电话里了,我知道了故乡的变迁,人情的改变。长生叔走了,胖子哥娶了媳妇,小花妹子生了孩子,母亲的头发白了许多……可我仍是十五岁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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