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艾香的散文
端午将来,街头巷尾早已溢满了艾草的香味。
说到艾香,更多人会想到端午的粽子,想到各家门楣上悬挂着的那一棵棵辟邪香草。而我偏偏要想起母亲,想到母亲刻意为我栽种的那半分地的艾草。
小时候,没有灭蚊灵,也没有杀虫剂。那时蚊子似乎不怕我们。夏的夜晚,土房茅舍里是绝不能睡得住的。一是太过于闷热,二是蚊虫多得数不清。每到夜晚,村里人都要挟一把扇子,拉一条蒲草席或芦苇席子,去打麦场或是很少长草的河堤、路边,迎着风睡。有风的路口,蚊子是很难停得下脚步的。怕我们被虫子叮咬,母亲就用艾草抡在我们席子的周边。说也奇,有艾草保护着,蚊子相应也会减少,就连蚂蚁、蜈蚣等害虫似乎也不敢靠近。若是天阴潮闷,蚊虫会成群结队来,来了就不想走,一阵阵一团团,哼哼唧唧,直吮吸得你呀呀地暴躁。母亲见状,就用她收藏的艾草熏出一缕缕青烟来,驱赶那些不知好歹的蚊子和飞蛾。青烟缭绕,见我们睡得安稳,母亲才小心地离开。夏夜,那一个个香甜的梦里,似乎都是艾草的一丝丝清香味。
一开始,我是极讨厌艾草的味道的,一股子薄荷的怪气。后来,久而久之,便觉闻得习惯。再难闻的味道,似乎要比蚊虫叮咬要舒服得多。
那时艾草,多野生,从没有人去刻意种植。它长在渠头田边,长势喜人,葱郁郁茂盛若苇。艾草性格乖癖,很少招来虫害,更少有人取来喂牲口。所以那时,它们只负责茂盛地生长,从不闻不顾这世间的事。在人们的视野里,大家似乎也不再留意。只是到了夏,确切地说是到了端午。大家才忽然想起要割三五株,插在自家的门楣上,避鬼驱邪,一任风吹雨打。那时荒地较多,生长这种草的地方也多。从没有人想起,要把它当宝物来收藏和经营。入了秋,一小部分作为柴火割回家,一部分当做肥料埋进了土,更多的是散漫在风雪里腐烂成泥。
艾草的生命力可谓强,春刚来,就和其它小草一样长成一片片青葱。
后来,地分到了户。沟渠湖塘边的废地,都被人家相继开垦。艾草,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生长的空间。偶尔有三五十株,十棵八棵,生长在私人家的宅头或墙旮旯间。
后来,我去了很远的城。只有端午回家的时候,才能见家家门楣上有朵朵鲜绿。时间久了,仿佛记忆里已不慎凸出。端午正是小麦覆垄黄的时候,乡下很少有人闲得下来,去太多地关注艾草,关注屈原。小时候,感觉从没见过香囊,也没吃过粽子,更没见过龙舟。直到后来上了中学,才知道端午原本就是中国的端午。端午来时,母亲就用艾草煮鸡蛋给我们吃。艾草煮出出来的鸡蛋确是有些怪味,母亲偏说吃了它能防病除湿,逼着我们吃。不吃又不舍,一年里难得有一次这样丰盛的蛋吃。吃完后,就和大人们一起去割麦子,捡拾麦子。端午以后的一段日子,整个身心里都是无边无际的麦子了。
乡下的端午,很简单。无论如何简单,端午的艾草还是要必挂门楣的。听说这小小艾草能够辟邪,只是听说。难怪小时候,很少听说村子里有邪魔鬼道的事,怕是与这辟邪神草不无关系。
母亲喜欢收集艾草,当初不为别的。只为夏来的时候,去熏杀那些害人虫。间或,也有人找去泡茶喝,说是能治妇女的病或寒湿。这些收藏的习惯,可能都是外祖母留下来的,被母亲学了去。村里人若有人真的用到艾草,第一个就来向母亲要。母亲从不吝啬,因为收藏就是为了急人所用。
上高中时,我的关节得了一种风湿痛。一段时间,行走都成问题。母亲就用艾草,每日泡水给我浴治。一年端午,母亲又用艾草叶子汁水,蒸山芋馒头和玉米馒头给我吃。馒头很绿,是青青的一种绿。味道算是好,一股股艾草的清香气,又带着玉米和山芋干子的一丝丝甜味。同学见我吃得香,有几个还要了几回。他们吃不惯,偏说味太浓烈咽不下。
那几年,艾草的确少。母亲就去遥远里四处寻,有时竟能跑到几十里开外的山上。后来,母亲就在自家的宅头,辟出一小块地来栽种这些从远方移来的野艾草。母亲小心地伺候着它们,就像伺候她的儿女们。每到端午时节,都要认真地一株株收割,认真地用水一棵棵洗净,认真地搭在房檐上晾晒。然后用剪子,认真地裁成一节节一段段,捆成均匀的小捆,小心地装入袋子,安放在东屋房梁上。看得出,母亲是极其用了心的。每一年都要收藏,留作他人之需和我整年之用。“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孟子》里的这句话,说得不无道理。母亲就用沉了好多年的艾草,熏蒸浸泡我的腿疾。说也神奇,现在我的疼痛基本治愈,只是天气特别阴湿的时候,才偶尔感觉得到。遵照母亲的嘱咐,晚上泡脚的习惯我一直坚持了下来。即便现在,母亲还一直为我栽种那些艾草。每次闻到艾叶的香气,我就会想到母亲。想到母亲那一份浓浓的爱意,我的周身都会洋溢着汩汩爱的暖流。
一次去南方出差,在一家超市里看到艾草制作的糕点,心里忽然间温热许多。这不是三十年前,母亲包裹给我们吃的那些艾叶馒头吗?没想到,三十年后我们又一次重逢。仔细看包装,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青团。青团,又叫艾团,是一种用草头汁做成的绿色糕团,蒸熟出笼时用毛刷将熟菜油均匀地刷在团子的表面,所以青团碧青油绿,糯韧绵软,甘甜细腻,清香爽口,从色彩到口感都有着春天的气味。那天,我一口气吃了三个青团。青团是很好吃,可就觉着少了当年那一股股浓浓的艾草香味。
端午要到,母亲早把一包包艾草准备好,打电话让我回家取。
艾草飘香,母爱飘香。
这种爱香,怕是将会一直深入到我的血液和未来。
本文标签:
[!--temp.ykp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