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抒情散文
三十年后,我与表妹再次见面。呼她小时候外婆给她起的名字,文红。地点,医院。
六月,快入伏的天气。空气里裹挟着尘土,灰蒙蒙罩满天空,一点点压向大地,似要吞噬世界。
走一里的路来到医院,身上的衣服汗渍渍帖在身上。内心沉重如这天气,让人透不过气。
表妹迎上来,我们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未说话,彼此湿了眼睛。
大姨已到了弥留之际,如果不是姨父的坚持,要医院给最好的治疗,大姨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没有任何回天之力。
表妹在千里之外的省会一所大学做老师。九十多岁的爷爷和她住在一起,由她照顾。
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她带上爷爷匆匆赶回来。而此时,她的母亲重度昏迷,母女没能说上一句话。
十几个日夜,她和父亲守在重症室外,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与父亲轮流进去照顾母亲。
表妹三十七八岁的年龄,沉静大方,有着知识女性的优雅气质。而我的印象里,她还是六七岁时的样子。
一年夏天,母亲接她来我家住。我家姐妹四个,她是独生女,比我最小的妹妹还小上两岁。她喜欢和我们这些姐姐一起玩耍。虽然大姨百般不舍女儿住到乡下来,但女儿高兴,只好由她.
至今,我的小妹还留着她与表妹的照片。在我家地头两人拍的照片。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高,手牵手站在一起。表妹白色半袖衬衫,海蓝色背带裙。头发被风吹起,张着缺了门牙嘴,笑的一脸灿烂。身后是一片绿油油的花生地,花生苗的根部开着黄色小花。
三十年前,表妹被爷爷奶奶接去身边读书,我们再未见过面。
大姨走了,没给女儿留下一句话,看上女儿一眼。骨灰三天后下葬。天色微微放亮,我与小姨的女儿陪着文红去了墓地的骨灰存放处.文红轻轻捧出大姨的骨灰盒,面容悲痛,缓缓走向她为大姨选的墓地。骨灰盒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与母亲最后的亲近。
这样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该是她的丈夫和儿女。至今独身的她,没有家人在身边,显得孤单凄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只是陪她流泪,不知什么样的语言能让她的悲痛轻些。
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只在大姨的絮叨里知道她的一些事情。
表妹自小聪明,学习优秀。顺利考取省会的一所大学。开学的军训中,表妹爱上了教官,一个年轻阳光的士兵。
大姨与姨夫坚决反对,两人间的差距太大,以后的生活不会幸福。士兵的家在外省的农村,家境不好。士兵自己又没文化。相隔千里,鞭长莫及,父母的反对没有阻止这场爱情。
几年后,士兵退役回了农村的家。表妹以自己的优秀留校做了老师。两人的爱情结束。褪去青春的激情,赤裸裸的现实,让彼此无法把爱情进行到底。
这场爱情使得表妹身心疲惫,三十几岁还是一个人生活。对于这场爱情结局,有着父母不幸婚姻留给表妹内心的阴影,使她对爱情婚姻有着不确定的恐惧。
大姨与姨夫三十多岁经人介绍结婚。两年后有了表妹。从那时起,两人成了名义夫妻。姨夫是知识分子,婚后做了公司经理。大姨长相一般,没文化,普通女工。如果不是当年姨夫就的成份不高,断然不会娶大姨做媳妇。
孩子是大姨的唯一希望,从出生一直由外婆带大。七岁时,被她的爷爷奶奶接去身边读书,并给她改了名字。大姨一个星期见女儿一面。
家是一个空壳。大姨是空壳里的蚂蚁,至死都没能爬出来。在没有爱,没有希望的空壳里,孤苦一生。在与自己的丈夫暮年时,丈夫施舍一点亲情与她,而她已耗尽所有的力气,默默的走了。
表妹在小的时候已懂的父母婚姻的不幸,曾质问父亲为何对母亲如此冷漠。长大后,选择远离父母的城市读书生活,不愿回到令人窒息的家。
大姨去世仅仅十一个月,姨夫病危。表妹又一次从千里之外奔回来。在大姨去世时,姨夫已确诊肺癌晚期。他告诉了女儿,却不愿同女儿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他要守着与大姨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大姨的气息还在。也许,他想给自己一次心灵救赎,而这一切大姨再没有感知。
表妹握着父亲枯瘦的手流泪。姨夫因疼痛全身抽搐,脸上渗出一层层汗珠。他已然说不出话,却感知到女儿在身边,眼角不断有泪流下来。表妹弯下身给父亲擦泪,在父亲耳旁说着话:“爸,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是大人了”。仅仅相隔十一个月,这样的情景再次出现,一旁的我陪着掉眼泪。表妹面对父亲的即将离去,心中那份痛别人无法体味。
两天后,姨夫去世了。
墓地里,表妹抱着父亲的骨灰盒缓缓走向大姨的墓坑。身边依旧是我与小姨的女儿陪在身边。不多的几个亲属等在墓坑旁。生不同寝的两个人,死后由他(她)们的女儿将两人葬在一起。
表妹眼睛红肿,声音嘶哑,看上去憔悴不堪。我担心她承受不住,两手紧紧扶着她的胳膊。
葬礼上来了一个男人,年龄与表妹差不多大。高个子,偏瘦的体型,面孔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一身休闲装束,看上去风度儒雅。
表妹没有向我们介绍他。他一个人在不远处徘徊。目光随着我们移动。大家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小声猜测他的身份。
男朋友?为何只在远处徘徊?这时候他该是陪在表妹身边。表妹没有看向他,只做自己的事。
小姨的女儿悄悄问起表妹:“那个男人是谁?”
“同事”。“不是男朋友?小姨的女儿追问着。”“他有家庭的”。小姨的女儿把这消息传递给我们,内心稍感安慰的我们心里又凉了。看上去两人很是般配,表妹有了归宿,去世的父母地下有知也能安心,我们也为她高兴。
表妹的回答让人疑惑,同事从千里之外赶来,却在远处徘徊?他大可以陪在表妹身边的。
安葬了父亲,表妹回了学校,再没消息。
今年五月初的一天,小姨的女儿打来电话。告诉我一个不好的消息。文红的爷爷刚刚去世了。在世上,文红再没有家人了。
心疼了一下,命运对表妹太残酷。三年里三个至亲的人去世,家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问起姨夫葬礼上出现的男人。小姨的女儿叹口气:哎,他(她)们还在一起。那个男人有家庭,但妻子不能生育。他要文红表妹给他生个孩子,而后他娶表妹。小姨的女儿有些气愤。
文红的想法呢?我接着问到。“她不想生孩子,年龄大了,不知道两人以后会是什么结果。”我们沉默了一会,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小姨的女儿打破沉默。文红表妹给我和小妹发了红包,要小姨的女儿转给我们。大姨与姨父病重,先后住在小妹工作的医院里,小妹诸多照顾。而两位老人的葬礼,是我一直陪在表妹身边。钱不多,算是一点心意。
钱不能要。这伤人心。表妹在与过去的一切做切割。她不会再回来,也许忘记是最好的治愈。
无心打扰她的生活,只希望她以后的岁月里,有爱,有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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