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一种古老的墙上艺术
这是一种普遍的、有时也会被人深恶痛绝的行为,在“作者”本人来说是所谓留言留画,在别人看来则是乱写乱画,而通常又被称为“涂鸦”,有人可能还会在“涂鸦”前加上“信笔”二字,如此更形象贴切,因为这确实是一种随性行为。
说来道去,涂鸦就是在什么地方涂抹一些文字或图案,常见的多在墙或桌子上。这难怪人们要反感了,因为这等于制造污染、损毁东西。可细究来,涂鸦也并非一无是处,而且自古就有,不少还是艺术珍品或名作。比如苏轼的《题西林壁》,游了庐山后,走累了在寺里休息,灵感突来,挥诗一首,写在了墙上,于是流传千古,还流进了后世的语文课本里;再比如《题临安邸》,北宋灭亡,偏安一隅,爱国诗人到了临安,住在店里,眼望杭州美景,看着歌舞升平,不由感慨气愤,就在墙上写了一首讽刺诗,好在当时没有大兴文字狱,否则林升一定会吃苦头。写在狱中的诗也有,著名的就有谭嗣同的《狱中题壁》,写得潇洒豪迈,慷慨淋漓。这首诗不能算涂鸦,因为它是革命者心志的流露、理想的宣言,如暗夜之闪电、临阵之刀戈,使铁牢生色、蓬荜生辉。
壁上题诗曾是一种风尚,古人崇尚简单干脆,不像后来有了灵感要写在纸上再裱起来挂到墙上,古人直接写到墙上就是了。涂鸦本来就是发表欲望驱使下的宣泄,写哪不是写。常写作的人都知道,灵感来了要马上写,因为它既存不下也找不回。诗人可以丢钱、丢物,甚至丢人都行,就是不能丢灵感。过去纸笔携带不方便,只能走哪写哪,写在墙上也等于发表了,如同今天贴在微博上一样,可供人阅读品评。
最被重视的涂鸦还不是文豪苏轼的,也不是被“视如神作”的《题临安邸》,而是唐代王播的一首讽刺诗。王播发达前十分贫困,曾寄食寺庙,日久天长,寺僧厌烦,就把开饭的钟放到饭后去敲,王播听到钟声去吃饭时发现已开过饭了。他很郁闷羞愧,就在壁上题诗一首离去。后来他考中进士做了官,故地重游,发现此诗已被用上好的碧纱覆盖起来,遂感慨万千,又留诗一首:“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里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僧人虽云四大皆空,但势利的也不止这所寺院的。宋代诗人魏野曾随寇准到一所寺庙游玩,两人都留下了题词。后来再去时,寇准的诗已用碧纱笼罩住了;魏野的却没有,上面一层灰尘。寇准是官员,魏野只是布衣,遇到势利的人,二人待遇自然不同。
上面“涂”的都是诗,从前的涂鸦最多的也是诗,尤其唐宋两朝,诗歌盛行,而且诗短小灵活、寓意深广的特性也适合涂鸦。以致于唐宋时期,为了保护墙壁,也为了方便题诗,不少寺院、驿站都设有“诗板”,这是一个崇尚诗文、俊雅风流的时代。可以想见,那时整个国家到处都笼罩在诗风词雨中,该是多么壮观热闹、意兴飞扬。在这样的氛围中,名人的诗词更受追捧,白居易在《答微之》中曾说:“君写我诗盈寺壁,我题君句满屏风。与君相与知何处,两叶浮萍大海中。”谦虚中透着自豪,自豪中也有谦虚,客观上也说明了当时题壁诗的盛行。
如今,有的国家和城市仍辟有专门地方给喜欢涂鸦者一展身手的机会,比如上海的莫干山路和南外滩老码头、伦敦的东区、哥本哈根的自由城等。
到了后来,涂鸦的范围越来越广,由诗词扩大到了绘画、恶搞、留言,以及一时的感慨。比如下面这则就是在逗趣,一人新粉了墙壁,有人在上面写了一句骂仇人的话——“张三不是人。”主人烦恼,把字涂去,注明“此处不许画。”有人不服气,也是恶搞,在下面接道“为何你先画?”主人见了回应道“原来有人画。”此人又接一句“他画我就画。”主人无奈,只好写道“以后都别画。”不知何人又续“不画就不画。”这是笑话,也是一个涂鸦接龙。
有的涂鸦图文并茂,犹如漫画,很值一观,这是一些“街头艺术家”实在找不到发表园地唯恐屈才的发泄。严格来说,这里面不乏良好的内容,只是发表的不是地方。还有人直接把画画在马路上,这在外国很多,中国也有,甚至有的画太逼真,让司机和行人紧张,这就不应该了。
最常见也最没艺术含量和意义的涂鸦是“到此一游”,它流传已久、泛滥成灾,却作者众多、屡禁不止。因为过于简单,对文化水平没什么要求,所以随便谁都可以“创作”,哪儿都能“发表”,实在是一句伟大的成语、“功德无量”的发明。
涂鸦阵容里的课桌文化和厕所文化是两支劲旅,前者居学堂之内却未必高雅,后者处溷秽之中多有粗俗。但前者也多励志劝学之言,如鲁迅的“早”,某些人的“书山有路勤为径”,或课桌上画的鹰。后者也有导引文明如厕之句,如有人在厕所中写的“向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等。有些厕所涂鸦很让人忍俊不禁,因为内容滑稽,感觉作者很有童心,也很可爱。比如有人愤怒不冲厕所的,在上面写道“用完不冲,留着想吃!”有人跟道“支持楼主,自己方便,不管后人,自私。”又有人接道“着令其吃下,以儆效尤。钦此。”
涂鸦的历史非常悠久,这样的文化现象也遍布古今中外,考古学家在庞贝古城就发现了大量涂鸦,多达几千条,其中有爱情独白、赞美诗、诅咒、骂人话、调侃等。如“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太阳如此灿烂,也将会没入海洋……”“啊,查斯,愿你溃烂的脓包再次裂开,比上次疼得还厉害。”估计查斯看到后不裂开也气裂了。一个男子则伤心地写道“无疑,我的女友和她的情人在这儿约过会。”真不知他有何证据。还有表示感谢的:“祝愿请我吃饭的人身体健康。”最诙谐又不乏健康的是直接赞美墙壁的:“啊,墙壁,我实在感到惊奇,在你承受了如此多的涂鸦后竟然还屹立在原处。”
正如穿衣一样,普通人穿得脏破是邋遢,名人则是潇洒,如果穿得特别、搭配得好就是艺术。同样,普通人乱写乱画的就是垃圾,名人的涂鸦会成为文物,成功的涂鸦就是艺术。如此,成功与名气永远是不可轻视的力量。但有时坚持也是一种力量,只要内容合适,富有感召力,同样会不朽,比如悉尼市政厅广场上的“永恒”二字,有人涂了30年,最终获得认可,被正式刻在了原处,涂写变成了铭刻,“乌鸦”变成了“凤凰”。
涂鸦,这种民间艺术,也许会伴随人类以始终。
嘿,此文也是一篇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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