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爱情诗的魅力
李商隐的诗不仅在唐代,而且在我国整个古典诗歌的传统中,都是很有特色的。尤其是他的爱情诗自成一家,构筑了一个幽美感伤的精神世界,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在文坛上占据一席之位,并对后世诗人走向内心的创作特点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李商隐(约813—约858)是晚唐诗坛的一颗明星,也是对后世有较大影响的一位诗人。他的诗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千百年来吸引着无数的读者。“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会泪始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广为流传的名句。
他的爱情诗大多是无题诗和以作品中个别词汇作为题目的诗作,因为这两类诗的题材和风格是大致相同的,我们把它们都算作《无题》诗的范围。他的《无题》诗被广泛地传诵,以致在他以后的人们就把《无题》诗作为爱情诗的代名词李商隐爱情诗魅力形成的原因究竟何在,本文试从他善于构筑幽美感伤的精神世界方面进行探讨。
感伤情调是中国文学作品情感抒发的一大传统,自宋玉《九辨》以来,历代不绝。李商隐所处的晚唐时代,社会的衰落,民生的寥落,国家的动荡,使得人们对于外界的关注内转到对个体心灵的审视和体味。因此,社会现实造就了义山忧郁哀婉的感伤诗美。就李商隐个人来说,其自小几经离丧,饱受人生困苦,深感世态炎凉,情感细腻脆弱。受党争的影响,诗人“一生襟抱未曾开”、“古来才命两相妨”的不幸给诗人以毕生的怨恨;没落的时世,衰败的家世,仕途的多舛,爱情的失意,别人的误解,妻子的早逝,都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使得他只能用忧郁感伤的笔调,来叹惋时运的衰落,身世的飘零:身世,家世,佛道,从各个方面促成了诗人易于伤感的、内向的性格与心态。他所秉赋的才情,他的悲剧和无助,也使他灵心多感,感情丰富,国事家事,春去秋来,人情世态及与朋友、与异性的交往,均能引起他如潮的感情活动,心灵的创伤、生活的磨难、痛苦的经历,浓缩在一首首诗中,委婉曲折的道出了一个幽咽凄迷的内心世界,唱出了一曲曲伤感动人的挽歌。
李商隐的优秀的爱情诗,多数是写相思的痛苦与会合的难期的,但即使是无望的爱情,也总是贯串着一种执着不移的追求,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式的真挚而深厚的感情。希望在寂寞中燃烧,我们在这首诗中所感受到的也正是这样一种感情。他的《无题》二首(凤尾香罗薄几重;重帏深下莫愁堂)内容都是抒写青年女子爱情失意的幽怨,相思无望的苦闷,又都采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独白就构成了诗的主体。她们的身世遭遇和爱情生活中某些具体情事就是通过追思回忆或隐或显地表现出来的。
爱情遇合既同梦幻,身世遭逢又如此不幸,但女主人公并没有放弃爱情上的追求——“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即便相思全然无益,也不妨抱痴情而惆怅终身。在近乎幻灭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不渝的追求,“相思”的铭心刻骨更是可想而知了。李商隐的爱情诗总是写得铭心刻骨,无法排遗,常是一种无望而又无法遏止的追求,以至竟以生死以之的态度去对待。他的无题诗大都是写失意的爱情,感情强烈,刻骨铭心。有着浓厚的悲剧色彩,基调凄婉,主题内涵多是抒写青年男女爱情生活中的离别与间阻、期待与失望、执着与缠绵、苦闷与悲愤。牵情寄恨,情真理至。如《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诗,别后追思,寄望于别而再见,凄苦伤感而深挚执着。“春蚕”二句,比喻中寓象征,表达出一息尚存,念情不断的离恨与挚爱,言情至此,真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李商隐这类诗悲剧色彩较浓,爱情虽间阻但不绝望,因此愈显凄美。如《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幽期未至,良会难成,梦中远别使他悲伤不已,独处的生活寂寞孤独,醒后更是难以入眠。这首诗深切凄婉,感情真挚,构思精巧,意境深远,精纯感人,回肠荡气。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情感荡漾,真情难忘,但却相思无望,终归灰心。在绝望与悲哀的自我中,又透露出爱情之萦绕坚牢,难以抑制泯灭。对爱情的热烈向往和希望幻灭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带有浓厚的悲剧色彩。单就一些具体的诗篇来说,除以上分析的两首诗外,他的《无题》(照梁初有情)中的少女因爱情的失意而心中有怨恨之情;《无题》(八岁偷照镜)写出了姿容美丽、行高洁的少女愿望难成的苦闷之情,诗人借用忧愁的调子感叹个人的沦落,伤感人生的失意;《无题二首》(昨夜星辰昨夜风)中诗人嗟叹爱情今昔相隔,表达出诗人苦闷的衷肠,《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写暮春时节的痛苦离别,表达了悠远而又执著的凄楚思念,融入诗人理想难成的人生感悟;而《无题四首》(来是空言去绝踪;飒飒东南细雨来;含情春宛晚;何处哀筝随急管)中的第一首写男子对远在一方的女子思念,如泣如诉,如梦如烟,孤寂难圆;第二首话尽了深闭闺门的女子对爱情的向往和希望幻灭的痛苦,第四首则写出了东邻老女触景伤情无媒难嫁的彻夜长吧。而七绝《无题》(自道萦回)则蕴含着徒有姿颜、世无赏音的哀怨与感慨。清代刘熙载在《艺概》中用“李樊南深情绵邈”之句概括李商隐深细婉曲的诗风,是极有见地的。凡此种种,李商隐的无题诗,多抒发爱情的不幸,表现爱情生活中的离别与阻隔,期待与失望,执着与缠绵,苦闷与悲愤,处处宣泄的是感伤的主导情感。
这正如余恕诚在《唐诗风貌》中所言,“他的无题诗几乎篇篇都在书写其不幸”。
元好问说:“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尤其是爱情,一直是文人们歌咏不息的题材。李商隐之前,韩孟、元白两大诗派兴盛于中唐。到了晚唐,韩愈、白居易那一类诗歌的情感内容与士人的心态已逐渐隔膜,韩诗的怪奇而壮大、白诗的平易少含蓄的笔法,已不适用于表达纤细情感的需要。中唐后期,李贺的瑰丽诡谲,开启了晚唐重心灵、重自我的趋向。情爱和丰富细致的心灵活动常常是相伴随的,而表现爱情和心灵世界又需要写得细美幽约。李商隐自是受这一走向推动,在表现包括爱情体验在内的心灵世界方面作了重大开拓。
中唐以来,以爱情、艳情为题材的诗歌逐渐增多。这类作品在共同特点是叙事的成份比较多,情节性比较强,人物、场景的描绘相当细致。李商隐的爱情诗却以抒情为主体,着力抒写主人公的主观感觉、心理活动,表现她(他)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而为了加强抒情的形象性、生动性,又往往要在诗中织入某些情节的片断,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叙事成分。这就使诗的内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体制与丰富的内容之间的矛盾。为了克服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强诗句之间的跳跃性,并且借助比喻、象征、联想等多种手法来加强诗的暗示性。这是他的爱情诗意脉不很明显、比较难读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也正因为这样,他的爱情诗往往具有蕴藉含蓄、意境深远、写情细腻的特点和优点,经得起反复咀嚼与玩索。
诗人用精丽的语言形式来表达感伤之情,将两情情境作为审美视角:或忧叹离怀之意,或哀婉异地之思,或缠绵两情之悦,往往于无望中带有执著、于迷惘中凝结清晰,似暗淡而不低迷,似茫然而愈固执。李商隐的爱情诗能使人爱读或流传不衰,不仅因为其语言文字美,更重要的是文中渗透着作者炽热的情感与其独特的审美情趣,构筑了一个幽美而感伤的精神世界,形成其诗歌独特的魅力。在这一点上,宋词婉约词派无疑是受了他的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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