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测想象在李商隐诗歌中的作用
推测想象是一种再创造想象。那么在李商隐的诗中,推测想象起到一种怎样的作用呢?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李商隐的诗歌难读难懂却历来为人所喜爱。他的诗歌深情绵邈,情致缠绵又绮丽精工,大量运用神话典故和比兴象征,而且他常常以玉烟、蓬山、青鸟、彩凤、灵犀、瑶台、梦雨等意象入诗,诗意更加飘渺难寻。在我看来,李商隐诗歌的朦胧飘忽与其大量运用推测想象也是分不开的,他的诗歌中随处可见推测想象的痕迹。诸如“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等这些诗歌中的情感、画面都不是实际存在的,更非真实发生,而是诗人在生活经验的基础之上经过推测想象出来的。推测想象是一种“特殊”的想象,不同于一般的想象,也不同于联想、幻想,它必须有一定的根据和基础,不能凭空虚构。本文从情感的延伸、形象的补充和主题的深化三方面展开,论述推测想象在李商隐诗歌中的作用。
一、情感的延伸
推测想象是一种延伸,是对已有的主观感受的延伸,而主导这种延伸的就是诗人的情感,因此说,推测想象是诗人情感延伸的路径。大中五年,巴蜀的秋夜下着雨,李商隐离妻别子作客巴山,孤身一人面对着凄凄冷雨,对家人的思念愈发泛滥,作《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听雨思家,借助推测想象把思念含蓄地表达出来。仅用白描,没有任何修饰,但诗歌后两句借助推测想象,由眼前之景瞬间跳跃至未来,所绘画面的温馨,前后画面对比的强烈,诗歌语言在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量,读者的思想和情绪在倏忽之间被紧紧地攫住,随着他一起感受思念的彻骨。夫妻卧寝私语,共剪窗烛实乃常事,但对难以相见的夫妻而言却是莫大的奢望。推测想象将此地与异地、现时与未来、实景与假想,巴山独对夜雨与剪烛共对西窗等不同时段与不同场景融合在一起。连贯这一切的则是诗人对家人浓烈的思念。因此说,诗人的情感激发了推测想象,而推测想象被创造出来以后又成为情感延伸的路径,是推测想象推动了情感的延伸,使情感的流淌水到渠成。
二、形象的补充
诗歌主情,情为人生,人物入诗自然而然,李商隐诗歌中以人物入诗的诗歌很多。既是写人,诗中人物形象是否丰满、神韵、自然和灵动就成了诗歌成功与否的关键。推测想象在补充诗歌的人物形象上具有杰出的作用。李商隐《无题》中的一首就是其中的典型,“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这是一个爱美、爱生活并且春心萌动的、向往爱情的少女。李商隐借助推测想象把一个女子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种种行为表现和内心的骚动娓娓道来,少女窥镜自怜,春心萌动以及被“贮之幽房密寝”,无权过问自己的婚事而惆怅无力的形象跃然纸上。
推测想象不仅将人物形象丰满得灵动生辉,对画面的补充也同样作用非凡。《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前两句利用推测想象展现长安元宵之夜火树银花、灯火辉煌的画面。“月色灯光满京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此时的李商隐正因为丁母忧远离京城,他推想此刻的长安城定是灯火灿烂,全京城的人大概都倾巷而出了,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大街上华丽精致的车辇络绎不绝,幽香弥散在热闹的空气中……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元宵佳节的盛况,但他的推测合情合理,仿佛身临其境,恰到好处地再现了热闹非凡的长安城。
三、主题的深化
推测想象是诗歌情感延伸的结果,而诗歌主题又往往与诗人的情感密切相关,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推测想象与诗歌主题密切相关。更直白地说,正是推测想象强调与深化了诗歌主题。李商隐诗歌中有很大一部分(主要是咏史诗)借助对神话、对历史、对未来的推测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而诗歌的主题也通过这种推测想象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例如名篇《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才调无伦的贤臣被召回,皇帝求贤若渴,直到深夜都还留在宣室中与贾生交谈,更让人欣慰的是,谈至入神处,皇帝都情不自禁地半跪起来。若是这样,国家一定是会繁荣昌盛了。然而诗人笔锋陡然一转,情势也急转而下。“不问苍生问鬼神”一语道破,入木三分,原来皇帝如此关心着迷的竟不是天下苍生而是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皇帝不关心国事却追求虚幻的东西,贾生纵是才调无伦亦无用武之地。尾联一下子就推翻了前面所有的铺垫,讽刺力透纸背,读来触目惊心。李商隐借贾谊宣室夜召一事,加以发挥,运用推测想象,发泄了对皇帝不能识贤任能的不满,深化了诗歌的主题,即对唐代后期皇帝不重求贤重求仙,希企长生的冷嘲热讽。
“诗歌以意境取胜,以情感动人,以形象立意,以主题生辉。”推测想象在诗歌情感延伸、形象补充和主题深化中功不可没。李商隐创作诗歌时,运用推测想象或延伸情感或丰满形象或突显主题,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美学内涵。除李商隐之外,唐诗宋词中,推测想象的运用比比皆是,如“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这样的诗句数不胜数。因此,我们在鉴赏诗歌时,要特别注意推测想象的作用。
拓展:
李商隐人品辩诬
李商隐生活的年代正是李唐王朝江河日下,社会动荡不安,政治腐败的晚唐前期。社会病态纷呈,矛盾重重。李商隐出生于一个小官宦之家。少年丧父,他协助母亲千里迢迢带着父亲的灵柩归里。弱小孤男,撑持门面,佣书贩舂,备尝艰辛。家境困厄,不费学业,16岁即以文章知名于文士之间,先得白居易赏识,再得令狐楚知遇,对其培植奖掖。然科场不公,五考方得一第;官场污浊,十年不离青袍。就婚王氏夫妻恩爱情笃,却给仕途带来厄运,致使终生处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说不清,道不明,受尽夹板气。虽苦苦挣扎,也无法摆脱人际关系这张无形的罗网,致使他“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李商隐就生活在这样动荡不安的社会大环境中,本人又遭逢种种不幸。但他从未向命运低头,一直在拼命抗争。他的精美绝伦的诗文便是抗争与控诉的记录。他是一个至情至性,重情重义,很有骨气的正人君子,绝非是势利轻浮不讲信义的轻薄小人。只要认真考察几件事,便可以真正理解李商隐的政治品质和生活品质,而正是这两个方面使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先说政治品质。此方面之关节点则在于所谓的“去牛就李”的问题。李商隐受知于令狐楚,令狐父子对李商隐有恩,这是毫无疑问的。令狐楚终生都非常器重爱护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临死时还将写《遗表》的任务交给他,可谓知遇至深。然终商隐之世,观其所有诗文,对令狐楚始终充满着感激之情,绝无半字微词。无论是从史传所载还是从商隐诗文内证来看,商隐平生未作一件有负令狐家之事,何背恩之有?就婚王氏,纯属个人婚姻选择问题,王茂元当时亦非朝廷要员,其实也没有明显的党派倾向,又何能谈得上“去牛就李”?
当两党激烈斗争之时,每当发生大的人事关系变动,李商隐没有一次趋炎附势去攀附得势者。相反,他总是同情那些失势被整之人。牛党中的萧浣,杨嗣复被贬时,他曾前往贬所探望。会昌年间令狐綯失势时,李商隐与他的交往反而密切一些。李德裕被贬之时,李商隐毫无顾忌地为其《会昌一品集》作序,对其政绩人品给予崇高的评价,为一个被当政者严密监视下的下台宰相大唱赞歌,这需要不凡的胆识和气魄。仅此一点,便可看出商隐具有坚持正义,守正不阿,同情弱者,不依附权贵的宝贵品格。晚唐社会,官宦窃柄,扰乱朝纲,牛李党争。勾心斗角,人事纷纭,互相倾轧。李商隐终生关心民生疾苦,在弘农县尉任上,为活狱而不怕得罪上司孙简,不怕丢官,足以显示出他的热血心肠和骨鲠气节,此亦是政治品质之大节。
再说生活品质。李商隐在就婚王氏之前确实有过恋爱经历。他与柳枝、宋华阳都相恋过,而且恋得非常痴情。但当他与王氏结婚之后,对爱情却颇为专一执着,未有窃玉偷香之事。他与妻子的感情很深笃。王氏死后,商隐在梓州幕府时,府主同情他鳏居清苦,要把才貌双佳的年轻乐伎张懿仙赐配给他。当时商隐正值中年,丧妻逾岁,续弦亦在情理之中,但商隐因思念亡妻而婉言谢绝,独居至死。妻亡之后尚能如此钟情自守,妻在之时更无可能轻佻放浪。商隐非轻薄之徒。
至情至性的作品方能打动读者。只有具有赤子之心,热爱生活,关心现实与人生的作家,只有具有高尚品格的作家,才可能创作出反映社会主流与本质的至情至性的作品。品格卑污低劣的人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格调高尚感人肺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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