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生命幽光的芒草

文章 2019-07-11 23:56:13 1个回答   ()人看过

《追逐生命幽光的芒草》流畅且深刻,一气呵成,是小说《野芒坡》的随笔杂文

与儿童文学作家殷健灵的最新长篇小说《野芒坡》相遇,纯属偶然。其时由于身体的原因不敢翻开长篇小说,但《野芒坡》封面上那个掩映在芒草丛中、蓄着长辫子、脑子里藏着一盏兔子灯和陆离彩色玻璃的孩子,深深吸引并打动了我,好奇心促使我终于翻开了它,而一旦翻开,就仿佛被卷进一个神奇的漩涡轻易不得出来,直到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读完它。

说是读完,其实只是虚假的表象,真实的内心里,密密麻麻的芒草一直在风中摇曳、低吟,那个若芒草一样的孩子牵着有形的、无形的兔子灯,在泥泞的人生之路上,夸父追日一般追逐着忽明忽暗的生命幽光……

十五万字的《野芒坡》,容量不大也不小,但可能是受众初定为少年儿童,也可能是作家本身的特点,故事并不复杂,也没有现下很流行的一波多折、不停“挖坑”“填坑”的做法。故事的大背景设置在一八九八至一九一六清末民初这段风雨飘摇、政局混乱不堪的时期,主人公是“克死”生母、被哑巴父亲漠视、被继母和继母带来的哥哥残忍虐待的幼安,从幼安五岁时的遭遇一直写到他二十几岁离开野芒坡赴意大利学习雕塑、绘画,其间涉及到教堂、圣母院、孤儿院、洋传教士等等。作家在这样一个相对简单的故事里,给我们描绘、展现了一幅旧上海底层人民的生活百味图,揭开了洋传教士在中国传教的种种真实面貌,以及中国人与洋传教士、中国文化与洋人宗教之间对立又互相融合的微妙现象。同时,作家也在这样一个离我们相对较远的故事里,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关于成长和自我探索的命题。这个命题没有时代性,没有空间性,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具有新鲜的、茂盛的、恒久的生命力。于这个命题当中,作家投入了艺术、友谊、信仰、美、善、爱等永恒的文学和人生要素,最后落到对人的心灵、人的本性等的探讨。故而,《野芒坡》是一部内涵丰厚、境界阔大的小说,它不仅仅适合少年儿童看,也能激起我们大人的共鸣。

在《野芒坡》里,作家最成功之处,也是这部小说最大的特色,是诸多意象的运用。其中,贯穿小说始终的意象是“光”,各种各样的,或真实或假想的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光”是整部小说故事进展的推手,更是整部小说的灵魂。

诸如此类的意象在此部小说文本中还有很多,在此就不一一列举。

在《野芒坡》中,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那就是随处可见的、占了大量篇幅的自然环境、景物描写。世间万物皆有灵,情由景生,“一切景语皆情语”。这在《野芒坡》里也是适用的。作家花大量的精力和笔墨来描绘环境,并不是为了写景而写景,要么是交代故事发生的地点或背景,要么是渲染气氛烘托人物的心情,要么是寄托了人物的某种情感,要么是推动情节的发展为下文作铺垫,要么是象征暗示隐喻了什么。

这里仅举一例说明。在小说开头,外婆接幼安去家过春节时,其中有连续四大段自然环境描写,重点是描写了结了薄冰的河,河面上云朵的倒影,以及粼粼的波光。作家是这样写的:

“日头升高的时候,冰层悄然化了,他第一次在河面上看见影影绰绰映在上面的云朵。它们缓慢地移动,一忽儿大,一忽儿小,一忽儿又不见了。它们还变换着模样,一忽儿像鸟,一忽儿像狮子,一忽儿又变成了马驹,像是在有意逗引他。幼安看看天空,又看看眼前会变魔术的河面,咧开嘴笑了。

“他笑的时候,清冽的寒气钻进他的嘴和鼻腔,挠得他鼻头发痒。他弯下身子,响亮而放肆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绕着河边又跑又跳起来。他激动地对着河面上的‘画’欢呼,从河岸的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在跑动中,他发现了新风景。那些变幻游动的云,那些微微颤动着的屋瓦和枯树的倒影,还有打着褶皱的波光,都随着他的蹦跳活了起来,它们仿佛有了生命,还有了不一样的颜色。他意外地捕捉到河面上银光一闪,是跃出河面的鱼吗?还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太阳光?他一头扑进前来找他的外婆怀里,指着河面,说:‘好看!’”

可以看得出,作家选用语言描写环境等时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不说别的,单是反复运用的“一忽儿”,就给人一种活泼、跳跃、灵动之感。她没有用“一会儿”,也没有用“一下子”,更没有用“须臾、少顷”之类书面、文雅的词,而是用了比较口语化、幼稚化的“一忽儿”,达到的效果却是极好的,我们读着文字就像见到了活生生的云之变幻,就像亲眼见到了兴奋的幼安在河岸上快活地奔跑,这种语言是非常适合儿童文学书写的。而所有的景物描写,最后都落脚到“好看”二字。这两个字包含的内容可就多了。小河里的水是清澈、纯净的,天上的云朵是调皮、自由、无拘无束的,水面上的波光是奇幻、生动、明媚的,所有这些,与其说是在写景,不如说是在写童稚的幼安。幼安是不幸的,但他毕竟还是孩子,内心深处还存着孩子的天性和童真。他是多么容易满足啊,就大人眼里平淡无奇的小河、倒影、波光,都能给他带来如此真实的快乐。可惜这快乐是那么短暂,简单的快乐与后面黑暗的折磨、长久的痛苦、多舛的命运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对照,不由让人的心隐隐作痛。同时,这处景物描写又让我们看到幼安内心的敏感,隐藏的艺术天赋,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能从平凡之物中发现不平凡的美,能由倒影想到画,这也为后面他的命运走向作了铺垫,起到了暗示作用。

作家在《野芒坡》的后记里如此说:“无论写城市抑或乡村,写历史抑或现代,写成人抑或孩子,这都是一些小说的表象,文学真正关注的最终是人,人的生活,人的情感,人的灵魂。对于一个写作者,故乡的本原既不是乡村,也不是城市,归根结底,是人的心灵。”她借幼安的人生传奇,成功地再现了一个孩子在黑暗中寻找光亮、追求自我的心灵历程,让我们感知到了内心世界的广袤和幽邃,感知到了超越时空的艺术、信仰、人性之力量,之大美。

她做到了,而我们,有福了。

与“光”对应的首先是黑暗。小说从幼安五岁时写起。幼安的母亲在床上挣扎了三天三夜之后才生下他,自己却因为难产大出血死去了,幼安一生下来就是个没有亲妈的可怜孩子,还要背负“克母”的内疚和耻辱。父亲是个卖苦力的哑巴,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父亲再娶的寡妇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继母带来的哥哥小满更是像野兽一样,“有不长眼睛的拳头和会咬人的牙齿”。此时的幼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有人关心他,给他哪怕一丝一缕的温暖和爱。他有的,只有打骂、饥饿、孤寂和恐惧,那是看不到希望的、无边的黑暗。

这时,在光阴的流逝中失女之痛渐趋缓解,受不住血缘亲情折磨的外婆,给生活在黑暗中的幼安带来了第一束“光”。外婆将幼安接到了家里过年,并亲手为他扎了一盏独一无二的兔子灯。这盏兔子灯是幼安五岁的生命中得到的第一个礼物,带着外婆的体温和无言的爱,使幼安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亲情和温暖,它是发光的灯,更是一脉温情,一缕暖爱,一份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

可是,快乐和幸福总是短暂的。外婆跟舅舅一家住在一起,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外婆不可能长久收留幼安,幼安在那个充满温馨和快乐的春节之后,不得不又回到黑暗的家里。这时,唯一形影不离地陪伴他,给他慰藉的是外婆送他的兔子灯。也因为兔子灯,他的生活被推到了黑暗的极致。小满不顾他的哀求,当着他的面毁坏了他视作生命的兔子灯。所有的痛苦积累到一定量后发生质变,化作了无比的愤怒,他用上吃奶的力气趁小满不备,将小满撞到了冬日的河里。小满虽被救了上来,幼安却闯下了大祸,继母用火钳将他的屁股打得稀烂,还罚他不准吃饭,又强行将屁股痛得坐不得的他按在板凳上,要他踏纺车。伤痛和饥饿双重折磨下的幼安根本踏不快纺车,继母上前打他,他一个趔趄扑到纺车上,纺车散成一摊乱木架子。这下再次被激怒的继母将棉布缠到他左手上,浇上油,点了火……

等幼安醒过来时,他已身处小柴房,无尽的墨汁一样的黑暗吞噬了他。即便幼小如五岁的幼安,也敏锐地意识到那个家根本不是他的家,根本容不下他,他再呆下去,迟早会无声无息地、悲惨地死去,就像一只蚂蚁死去一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于是,他趁家里没人,离家出走了。在他五年的人生经历中,只有外婆给过他短暂的温暖和爱,他本能地凭着记忆一直向南走,想去寻找外婆。然而,天大地大,竟无他的立锥之地,他迷失在了荒郊野外,黑暗、寒冷、饥饿、高烧等一齐袭来,小小的人儿即将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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