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白到范仲淹
《从李白到范仲淹》作者旗帜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学创作主张,指出艺术应该说真话,给人以启示,引人深思。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咋听这广告意味极浓的句子,便知天地间的水色楼台不大平凡。不用说,响彻云霄的词儿出自明朝的魏允贞之口。经他这般无限制地拔高后,一代代的人不假思索跟着一路说下来,说得天花乱坠,云里雾里大放光彩。到如今听得太多了,耳朵都起茧了,快化脓了。好像人世间除了这方楼台水色,其他的统统黯淡无光,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回来,其声名也确实不小,至少誉满街河口,甚至我的老家中门李吧。
最早听到岳阳楼这名字,不是在课本书上,而是洞庭湖边的街河口。确切地说,是1976年的国庆节。毫不夸张,那年的国庆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热闹阵势最大的一次,到处锣鼓喧天,爆竹齐鸣,密密麻麻的人群把大街小巷挤得装不下了。这样的阵势与欢天喜地的神色,简直千年不遇。其原因太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反正,头天下午,刚上小学的姐姐和我,由别人带着从40里开外的中门李爬货车来到街河口的姨父家。细伢儿上街头一回。一切的一切,新奇得很。那天下午,我们在街河口、油榨岭、南正街几个小地方溜达了一阵,一双眼睛左瞄右瞄,感觉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直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不已。第二天一早,姨父说去看一下岳阳楼,读一读《岳阳楼记》。并一脸神气地问,听说过范仲淹吗?我们听了,马上心里一愣,以为范什么淹就是我们反背屋场的范眯子,一个大话盖天尽吹牛皮的家伙。岳阳楼呢,大概与我老家的皮楼没什么差别。至于《岳阳楼记》更不知是啥玩意,从来就没见过。不过,他这一问,反倒加大了我们的好奇心。
岳阳楼在不远处召唤着我。而我,终于成了众多盲从者中的一个。
好在那天并不太热,踏着洞庭湖的涛声,穿过南正街、桃花井,向北一路走来。入目的光景是:既没亮出魏允贞的招牌菜,也没有围墙,四通八达。既没警察站岗,也不要门票;既能从左边进,也能从右边进,好像谁都可以来,谁都可以放开手脚大玩一通。那一刻,我觉得这样的公园才像个真正的公园,不管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不管读了书的还是没读书的都能进来,都能自由出入,没谁拦着你。因而,没了视觉和心灵的障碍。四下一望,长了不少杂草野蒿,微风一起,荡动摇曳。还有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正应了那句“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味道。无形中,给了人一分寥落。那座油漆驳落的木楼立在风中,一动不动,像在沉思,或在做梦,一副懒懒的傻傻的样子。哦,这就是魏允贞同志胡吹瞎吹得空前绝后无以复加的岳阳楼么?游客还真不少。有人在破破烂烂的背景下朗读着墙壁上的诗句,仿佛一种如烟似雾的惆怅。也有人望着一湖的水发呆,好像在伤感那些随风流逝的岁月。那会儿,我没听见姨丈朗读范仲淹和他的《岳阳楼记》,倒听见“南极潇湘”的牌坊下,有个老头在叙述着关于太白长庚的“虫二”旧事。还有一群大雁的尖叫带来了不少凉意。
那年秋天,遭遇了岳阳楼,却没遭遇范老夫子和他的《岳阳楼记》,倒记住了那个天才诗人李白。
多少年了。岳阳楼站在斜阳里,站成了一种意象,一个尘埃未定的悬念。
秋风。木叶。如雨飘零。
衔山。吞江。无际无涯。去国还乡。把酒临风。
进也忧。退也忧。
一个酒杯,装满太多的得失和悲喜。
……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或许,高处的楼台也在这样喃喃自语吧!
然而,人与山水之间恍惚有一种约定。
20多年后,我又宿命般地爬上了这座楼台。其时秋阳爽朗,天高地阔。这次的登临,是我阅览了太多世事之后。平心而论,登临后的感慨是:名楼不可不看,但绝不可多看;名篇不可不读,但绝不可多读。首先,就书法来说,我以为——如果说张照的《岳阳楼记》雕屏,是门户之作。那么,三楼之上李白所书“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的对联,便是黄钟大吕了。道理太简单:其书法大气磅礴,气韵饱满,风神逼人,大有草圣张旭的神韵和气格,与“浩浩汤汤,衔山吞江”的洞庭湖,形成了某种精神性的呼应。然而,更重要的是,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将洞庭湖的万千气象和岁月沉浮,抒写得浩阔无边,呼之欲出。似乎,一个湖的精神气象,被他写尽了,写绝了。你想啊,世上还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有气魄、内蕴和概括力的呢?没有。当然没有。你从字里行间嗅到的不只是一种飘飘洒洒的逸气,更有一种绝尘的仙气,还有声震广宇的豪迈。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李白那气势浩大的对联,洞庭湖和岳阳楼便会变得黯淡无光,甚至只是个空壳——毫无意义。同时,也很难出现后来范仲淹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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